第62章 故地（2/2）

那些缴获的坐骑毛色油亮，马鞍上还残留着原主人干涸的血迹。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一面发展。

只是大军身后三里处，黑压压的流民队伍如影随形，像一条沉默的伤疤烙在地面上，甩都甩不掉。

最奇特的默契在血腥中诞生。

每当厮杀结束，总会有衣衫褴褛的妇人从流民队伍走出。

她们先是徘徊在营寨外围，待无人驱赶后，便默默蹲到伤员身旁。

皲裂的手指撕下衣摆包扎伤口，冻僵的掌心焐着士卒发烫的额头。

离去时，原本瘦骨嶙峋的身影竟变得鼓鼓囊囊，破烂的衣衫里不知藏着谁“粗心遗落”的干粮袋。

某夜巡营，陈远撞见高顺正将半块黍饼塞进老妇人的包袱。

铁面无私的大军统帅竟有些慌乱，脸憋得通红：“主公，她孙子...”

渐渐的，流民队伍里开始出现简陋的担架，抬起重伤的将士。

军中斥候的箭囊里，不知何时多了几双针脚细密的布袜。

就连典韦那对骇人的铁戟，也被人在柄上缠了防滑的布条，用的是孝布剩下的粗麻。

贾诩负手而立，看着在伤兵营、火头营不断穿梭的佝偻身影，山羊胡竟微微颤抖起来。

这位算无遗策的毒士，好像发现少算了什么。

郭嘉和荀彧捧着最新战报，联抉走来，突然轻笑道：“主公，这民心......”

陈远望向帐外，恰好看见吕玲绮狗狗祟祟从怀中掏出一个金簪，手忙脚乱塞进流民少女衣襟。

朝阳初升，这丫头头上那支简陋的木簪竟熠熠生辉，比那鎏金的发簪，更璀璨几分。

连日厮杀，羊皮地图上的血“X”已如燎原之火蔓延开来。

这一日，三路大军却出奇地没有分兵，反而默契的放慢了脚步。

铁蹄踏过焦黑的土地，发出枯骨碎裂般的脆响。

一棵老槐树突兀的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树下密密麻麻的新坟像大地溃烂的伤口。

没有墓碑，只有斜歪着的木牌插在最中央。

蒙统的紫金锤不知何时已经垂下，锤头上饕餮纹的眼睛里凝固着黑红色的血痂。

“是...是这里吗？”郭嘉的声音很轻，但羽扇却在微微颤抖。

“哐当——”

天狼断岳枪突然从陈远手中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主公~”

数道惊呼声中，陈远已踉跄着翻下马，战靴踢到一把卷刃的柴刀。

那是他离家时，王铁匠塞给他防身的，锈迹斑驳的刀身上，还留着当年砍柴的豁口。

荀彧的白衣掠过满地狼藉，突然在某处停住，他弯腰拾起一个褪色的拨浪鼓，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个笑脸。

蒙统瞳孔猛缩，突然暴起，紫金锤砸向身旁的断墙，夯土墙轰然倒塌。

这憨货宛如一头发狂的野猪，横冲直撞，一间间残破的草屋被暴力推翻。

每当冲出一间房屋，这憨货脸上就多出一行血泪。

陈远望着一座座新坟，不知何时，风沙迷了眼。

那一日，全村的乡亲也是这般，挤在大槐树下，挥手送别。

如今他衣锦还乡，这群人还挤在大槐树下，等着那个离家的臭小子回来。

他忽然有些恍惚，他们是离开了？还是一直都在？

“文若，拿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