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燕颔蓝 不要找我(2/2)
“我没有。”
……
再倒退到12:05。
一切都疯了。
代澜咬牙切齿,想象中的她在咬牙切齿。
——但现实偏偏没有。
读了一半的帖子被晾在桌面,她浑身是刺,对周遭一切变化都自认为敏感,可直到高荔的手搭上她的肩,声音忽远忽近,告诉她节目组的人叫她去走廊。
她才发现自己被夹在麻木和敏感中间,一切都有些失真,感官在失灵,她驾驶的小船在迷雾中无法判断方向,连恐慌都无法感知,只剩下本能催促自己愤怒,愤怒……
那如果没有“本能”呢?
代澜俯视这一切,看着工作人员不再避讳镜头,慌忙靠近,宋汝然他们也放下手头的事围到她的工位,好像能听见他们的关心,而她最迫切的是做填空题。
请选择现在应该是什么情绪?
不选了。
——她平静地把选择题掀翻。
恍若灵魂脱壳,“愤怒”的本能被剜出,计算机的公式被打断,只剩下“归零”、“归零”、“归零”刺激着耳膜。
结果就是呆在办公桌面前。
她说不出一句话了。
因为代澜清晰感受到麻痹在一点点吞噬着自己的脸,好难熬,不把她的头拧下来不罢休,直到它把全身都捆绑起来,仿佛一具缄默千年的木乃伊。
嘴巴呢?
当然被封起来,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喉咙堵死。
就连感叹号也敲不下去。
而耳朵还能使用,只不过小声变成噪音,大声又很暧昧,像隔着一层厚厚的膜。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能听到周围简直乱糟糟,有人慌张地重复着她的名字,宋汝然失控地喊:“……我回去拿药、我回去拿药……”
“去医院吧!”
代澜忽然听到很熟悉的声音,让她很敏感的,比其他人分明些的声音。
紧接着有人强硬地插进来,打破了原来的围城,在她腿边蹲下,窒息前带来甘霖:“我们去医院吧。”
何子游只望着她。
呼吸已经让代澜觉得很累了,她不确定自己的眼神是不是那么地茫然,唯一确定的是何子游望向她的眼睛里,没有悲悯,是让她意外的誓死绝念,迫切从麻木的眼里撞进她身体。
“那我去开车!”吴楠涛立即回工位拿钥匙,结果节目组说车已经在楼下了,围在她身边的人马上松动,准备让出位置。
不想去……我不想去……
这个关头去医院会给大家添多大的麻烦……
看着他们让出路又清扫障碍,代澜的灵魂又回到玻璃壳里,可是不论怎么挣扎,好像都没人看见她努力的成果。
指甲在壳上划出道道伤疤,想要代替声音让别人看见,可是似乎没有人听见,也没人看见,这层玻璃壳保护了她,又成为她表达的阻碍。
代澜终于无力地连眼也合上……
“不去了,我背她回宿舍休息。”
“啊?”多方不同声线重合。
什么?
眼皮很重,连睁眼也比话语慢半拍。
“都这样了还不去?疯了吧?”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直到代澜睁开眼,何子游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她眼中。
他该观察了她多久,代澜无从得知,而男人嘴唇一张一合,穿透她的壳,不计她挣扎的痕,读出了她不存在的声音。
“她不想去。”
……
所有声音渐渐消散,恍若绝境前最后的幻想,小女孩最后一根火柴。
灵魂回归身体,从回忆中清醒的瞬间,代澜陡然深吸一口气,长久凝固的空气带着回南天独属的腥味灌进鼻腔。
不管是肉/体还是灵魂,这濒临腐烂的味道,实在让人倦怠。
似要将所有悲伤自肺里取出,她让无声的叹挨得很慢。
沉溺在看似平静的湖里已经好久了。
代澜曾不放过自己,所以拖着疲倦不堪的躯壳来到这间敬老院,只为了逃离,抱着也许能在这里工作一辈子的想法,过平静的日子。
后来《多维世界里的我》来了。
……她承认,一开始自己很害怕参加这档综艺,就是因为担心曾经的失误被摊在公众的视线之下。
那不是自己一张嘴能说清楚的事,何况不会有人认真倾听。
代澜太明白了。
就像盘纬雄,自以为能操控舆论,小到村庄,大到网络社会……
而她是自知无力,所以失去所有争辩的念头……
代澜轻笑,但更像不屑的嗤笑声。
你怎么会对安稳的日子抱有期待呢?
在节目上享受了掌声,享受了接触明星的机会,还和他们成为了朋友——脑海中短暂闪过谁的脸,她的笑又忽然噤声,在这个静谧的空间里显得自作多情,更可笑了。
拥有过这些瞬间,你该知足了,代澜。
不发出声音的表情一定很怪,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嘴巴歪着,但是被埋在黑暗里,所以那点丢人的感觉又被打散,重新有了底气。
这段时间也满足了写词的心愿,人生第一次听到自己写的文字被唱出来,汇入曲调中,能够被喜爱,被选中,真是一件让人开心荣幸的事——先给自己一颗糖,然后代澜又再次打落这份希冀——
只可惜你留不住喜悦。
代澜的肩膀微微塌下,唇角努力向上。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可惜呢?
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吗?因为我不够完美?
活在这世上的每时每刻都在学习理解人类,不论自己怎么做,还是会有不足。
是我错了。
不该站出来的,太冲动了。
是我错了。
不该贪图这点美好,要在梦境最危险之前停下。
是我错了。
不该挣扎的,一切都是徒劳,每一步都错了。
我后悔了。
最后一句抛出心底的同时,代澜的笑再也无法支撑。
实在太累了。
倚靠着墙,她一点点滑下,外套和墙壁摩擦,刮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和指甲在黑板上噌一样,是她最讨厌的声音之一,可是半分捂住耳朵的力气也没有了。
甚至自虐般强迫耳朵更用力去听——
“砰!”
什么被狠狠撞开的声音霎时盖过痛苦的尖叫——
有黄色而明亮的光从代澜背后陡然映射,在黑暗里划分出界限分明的矩形,连同她的影子圈定在内。
不可靠的门小声吱呀,无法掩饰来人急促的喘气声。
“原来在这里。”
她为什么还是会因此流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