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神哀世人(2/2)
钟业被逗笑,听教听话应道:“明白。”
季语无从体会他的笑容涵盖的意味,自判定为又在哄她,侧身把她劫持着的宽手禁锢在脸下,让它不得逃脱。
季语在等他给出令她满意的答复,但是,甚至连她都好迷茫,到底什么才是标准答案,能够让钟业赎回自己的手。
女人心,海底针,季语拿的是擀面杖,不止捞不起针,还将海水搅得更混。
“阿莹......”钟业打破了沉默,将她扶着坐起来,“我讲过的,你开心最重要,如果哭完觉得舒服,就不要忍着,多少次都可以,‘喊包’这个名很得意啊。”
言外之意,他不会不耐烦。
“我接下来要离港一段时间,”钟业的拇指掠过她的耳廓,像是要预告紧要的事,要她竖起耳朵听,“要照顾好自己,千祈不要再病,还有......”
季语打断他:“你要去边?”
钟业瞄到书桌上的台钟,似想到了什么,转向床头柜,伸手拿起一个棕瓶,才扭身对季语说道:“美国,陪你姐夫去,你想要什么手信吗?”
季语摇头,她现在不在乎那个,又问:“要去几耐,几时返?”
钟业上下摇了摇瓶身,“看你姐夫心情了,我想最短两个星期吧。”
她低头思忖,“这么久......”
钟业扭开瓶盖,飘来止咳药水的气味,“要饮十毫升。”
没等季语找借口,他先说道:“做了三年成年人,不会连两啖药都饮不落的。”
季语好无语,她搬起石头递给钟业,现在他来砸自己的脚。
没办法,总不能自打嘴巴,只得捏起鼻子,皱起眉头喝下。
城市尚未苏醒,太阳伸长脖子,拉着白云一同窥探人间。
季语推开窗,探出脑袋,仔细打量花园,确保楼下安全无人,才对钟业小声喃喃:“可以走了。”
本意不想赶他,但佣人们快要起床开工了。
季语退到一旁给钟业让道,倚在窗边的白墙,指甲似猫爪抓挠涤纶窗帘,忧虑重重地说道:“小心点。”她想起他说过有危险的事情要解决。
“我会的,”钟业笑了笑,从裤袋捏了五张“红杉鱼”,“面值太大的我怕你找不开,这里是五百,你先用着。”
季语愣住,不明所以瞧着他,“点解要比钱我?”
钟业反问:“你这个月零用钱不是用完了吗?”
这才想起她昨晚的随口而谈。她哪里有什么零用钱,按照大太的话说,家里供书教学,供吃供喝,需要买的不会缺她,不给她买的证明她不需要,最多给季语点散纸搭车。
季语摆了摆手,又拽着钟业的手要把钱放回口袋,“我不能要的。”
“我不是白给你的,”钟业把百元币卷成条状,撑开季语睡衣上装饰用的小兜,塞了进去,“我学英文的学费啊,等我从美国返来要继续上堂。”
季语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他的托词,说:“你都去美国了还要跟我个香港人学英文,傻不傻啊。”
“有道理......”钟业沉思片刻,紧跟着摩挲着季语断裂的眉,抚慰那道细白的疤痕,用绵长的柔声说,“我总想着找借口来见你,真是傻,也真是快乐。“
因为我只在乎你。
钟业离开以后,季语坐在椅子上,手臂环着膝盖,面朝窗户,发了好久的呆。直到楼影愈发被光线拉长,晨露携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蒸发于空气,她才如大梦初醒般将阿莹的灵魂重复对叠,埋到躯壳里的最暗处。
小柔送来早餐,并转述二太的体贴入微,让季语病好前多休息,如非必要少到楼下走动。
免得影响她宝贝儿子做状元。
季语倒是丝毫不介意,不用受着二太的尖酸刻薄,自己的病还能好的快一些。不过她觉得,季卓万去不去上学,也就是零分和不及格的区别。
筷子挑起清清淡淡的虾米香菇濑粉,季语靠着椅背放空,细细咀嚼品味,擡眸扫过画墙,骤然发现端倪,一,三,五,少了一幅猫的。
可能是胶纸没贴牢掉到桌上了,季语站起身来在书堆中翻找,自己的猫画没找到,瞧见了那张用水笔三下描出来的笑脸,被牛皮纸袋压着。
纸袋里装的是麦芽糖夹饼,季语捏起木签要上一口,苏打饼有点软掉了,中间的麦芽糖甜而不腻。
季语拿来胶纸将笑脸画贴到全身镜上,往后退几步细致观看,舌尖的糖逐渐溶化中和药水苦味,不知不觉,她也笑了。
苦尽甘来,余温尤在。
神哀世人的具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