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不是梦」 因为我躲在没风的地方。……(2/2)
李潇把碗筷送去厨房洗了。
三个人看春晚,闲聊到凌晨。倒数完,守完岁,陈蝉衣有点撑不住了。
李潇哄她去睡觉,出来的时候,陆承风还坐在地毯上。
他关了主灯,只开了客厅一盏落地灯,光线调得很暗,淡淡昏黄。
他按了回放,电视又开始重新放春晚。
李潇坐回地毯,看了会,才突然侧眸低声说:“你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陆承风望着屏幕,轻轻嗯。
李潇说:“抽烟吗。”
陆承风看向烟盒:“很久不抽了。”
李潇就收起来:“我也很久不抽了。”他捞过条毯子,扔给他,“那聊聊吧,怎么就离婚了。”
陆承风低着头:“很多原因吧。”
李潇说:“你之前身边,我记得有个秘书,她是你弟的人是不是。”他笑,“我看着像。”
“嗯。”
“现在解决了?”
“解决了。”陆承风说,“袁正松死了,没必要再留她。”
事实上,料理完袁正松的第二天,他办完离婚手续,飞机落地泉城,就去处理了这件事。
袁正松的消息警方封锁,他见到穆丝遥的时候,她还什么都不知道。然而等不来消息,难免令人惴惴不安。
穆丝遥情绪藏得很好,假装没事发生,问他:“您
陆承风幽幽看她,忽然说:“袁正松死了,你知道吗?”
穆丝遥眼瞳震颤。
半晌,他看见她僵硬的表情,像是土地皲裂,她勉强挤出笑:“那不是很好吗。”
陆承风却并没有笑,他只是安静站在那里,视线静静凝视她:“对你来说,或许就不太好了。”
满室寂静,她说:“你早就知道了?”
他不语。
“什么时候?”
陆承风告诉她:“第一天。在你第一天递上简历,被送到我身边,看你的第一眼,我就能确定,他选人在我身边,监视我,掌控我,而那个人,就是你。”
所以他接受了,并且了却了所有人的心事,他将她调到身边。
做了他唯一的秘书。
他清晰看着她眼睛,有一瞬间,她眼底的惊惶几乎就要碎裂:“那你为什么不干脆一开始就将我赶走?”
光影层层叠叠,将他身形拉得修长。
陆承风面无表情,看她几秒,淡淡道:“为什么要赶你走。”
“袁正松铁了心要往我身边塞人,没有你,就还有别人。可等下一个过来,我还能一眼就看得透吗?”
“老天给我的好事,不会有第二次。”
“我留下你,皆大欢喜。他自以为成功往我身边安插眼线,我利用你,也可以看他意欲何为。”
“我何乐不为。”
穆丝遥背后冷汗涔涔直冒。
泉城阴雨连绵,她陡然想起这几年。
她的确是一上位就成了他身边唯一的秘书,最重要的位置,她几乎不遭坎坷就爬了上去。
他带她去参加任何宴会,去哪里都形影不离,他下榻的酒店,即使连妻子都不知道,她却一定知情。
可这些是为什么,她也曾经想过。
陆承风是个对下属很阔绰的人,华越成立最初,急缺工程师,由他亲自选上的人,年薪皆可开至百万起步。
她尽管是秘书,也很早就享受了太多人没有的待遇。
三年,她都快忘乎所以了。
穆丝遥死死掩住情绪:“我知道我一开始错了,可是后来我已经没有再传消息给他,我已经改了。”
陆承风捡了个沙发坐下来,她咬咬牙,走到他身边蹲下。
仰头望他,明眸里闪烁着动人的水光。
“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你可以去查的,我后来改过自新,不愿再为他做事了。”
她轻轻扯他衣摆,模样很惹人怜:“你应该是清楚我的,我也为你做了不少事,这么多年,一直在你身边,我不敢的。”
他的视线深深投过来。
穆丝遥以为有戏,继续示弱:“陆总。”
“你不是没有再传消息给他了。”他打断,笑笑纠正她,“你是误以为在我身边有更好的机会,你倒戈,不要他了。”
他笑意深邃,眼瞳黑漆漆如一方深潭。
穆丝遥却像是在看什么怪物,卡了壳,浑身颤抖。
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你,你说什么呢。”
陆承风看她:“你以为凭你在背后做的手段我真不知情?你以为你心里在想什么我真不知道?我仍然保你,留下你,你难道真的觉得我会如你所想,对你动情?”
他的视线变得很冷很冷,裹着淡漠的情绪:“袁正松毕竟是私生子,跟在他身边,你觉得难免朝不保夕,后来遇到我,你想另择主。两头讨好,双面奉承,你如果真的了解我,就知道我怎么敢用你这样的人。”
“我怎会对你有情,你利用到我头上,我怎可能放过你,当年顺水推舟,今天将你一军。你的主人死了,你的报应就要跟着来了。”
耳边响起一阵嗡鸣,她身子一歪,跌坐在地。
他的面孔陷入墙壁暗影,她却看见了一团模糊的嫌恶,讥讽,轻嘲,她曾经以为她是他心腹,最懂他,也是唯一了解他的人。
一朝翻天,原来一切都是梦幻泡影。
她真的觉得他是怪物,冷血无情,真真切切的怪物。
人怎么可能会演得那样像,怎么可能连一丝破绽都不露,害她竟然真的天真以为,他对他老婆毫无感情,或许她才有上位机会。
“袁正松无数次想在路上制造意外,杀死我,你知道我为什么每次都带上你么。”
她呆滞凭本能喃喃:“因为你知道,我会把你的准确位置传递给他?”
他笑:“因为我想让你看看,他知道你在车上,却还是会撞过来。我想让你亲眼看,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手下任何人的命,包括你。”
“眼睁睁看着自己去死,滋味是不是不好受。”他唇边淡然,“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多撞几次,撞得疼了,血流多了,你自然会倒戈了。”
都在他计划之内。
他是不要命的疯子,是见血颜开的魔头。
她当初怎么敢招惹这样的人,甚至妄图长久待在他身边,将他夫人取而代之。她真是疯了,真是疯了。
穆丝遥摇头往后退,突然尖叫一声,大声笑了起来,笑出了眼泪。
*
李潇沉默一会:“她是不是之前不知道。”
陆承风垂眼,很久才说:“我怎么能让她知情。”
“你知道吗,其实我怀疑过的,最初结婚的时候,我就有想过,她究竟是谁的人,陆益年,袁姿,还是袁正松,万一或许,这对母子就是想派两个人到我身边呢?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我答应了,就像答应让穆丝遥到我身边做秘书,我很想知道,她究竟有什么目的,又有什么本事。只不过后来我发现,她好像是没有。”
他声音虚无而寡淡,唇色隐隐微白,他抚摸着毯子上的绒毛,抚摸了好一会,就好像是陷入某种回忆。
唇角稍稍下撇,很久才摇摇头,闷笑出来,笑得很哑:“结婚的第一年,我借口在海外,一直没回去,她好像有点难过。”
“可能我道行浅吧,我觉得不像是演的,要不就是,她演技浑然天成。我当时想,要是我错判,这种演技我也认了。”
“就这样慢慢的,到了第一年末。我记得是结婚纪念日前面没几天,她忽然有一天晚上喝醉了,我难得在家,她稀里糊涂,说,她怎么这么惨,为什么年纪轻轻结个婚,连正常夫妻生活都没有。我当时只觉得好笑,想把她扶起来,她却突然扑到我怀里,可能真的很醉了,她看了我一会,亲了我。”
“我当时,真的懵了,你知道她平时根本不是这个样子,乖得很,非常非常和软的一个性格,我真是想破天,我也想不到,她不就喝个酒,喝完还能发这种疯。”
“可我更加想不到的是,我明知不能,却同样没有推开她。”
“所以结婚第一年末,我们实质上的在一起了。”
李潇做了判断:“你那个时候不怀疑她了?”
陆承风摇头,说不是。
“不能说完全抵消吧,可是确实已经减轻了很多。对我来说,也算是松了口气,起码不管外面多少明枪暗箭,家里有个人能等你,能让你不设防放松,也算难能可贵了。”
“所以即使我还是怀疑,平常仍旧不太回家,但有时候,也会问家里保姆,我说夫人最近在干什么,保姆就会和我说。”
“但我觉得这么问挺奇怪的,像在监视她一样,我就让保姆保密,以至于后面两年,她反应迟钝,好像一直不知道这件事……我觉得也挺好的,这个状态平衡,和谐,我和她待在一起,很舒服。”
“可是结婚的第三年,栾琛回国了。”
李潇静静望着他。
有瞬间,心脏猛然紧了紧。
“袁正松得了助力,夺了我的厂和码头,我想夺回,可孤立无援。我家老子指望不上,他巴不得我一无所有,所以后面,我找了两个人,一个是海城的江泊雪,一个是京城的周书彦。”
“江家一直做港口生意,我找他无可厚非。”
“找周书彦是因为,我知道这边有个船王一样的土皇帝,也姓周,是周家没放在明面上的小叔。”
“可我的计划没筹谋多久,就被袁正松几次三番打断,我原先并不意外,以为就是穆丝遥放出去的消息。直到后来,我看见她和栾琛在一起。”
“他说,他们是大学同学。”
陆承风停顿,他说到这里突然站起身来,阳台门打开,寒风一瞬间倒灌。他手直哆嗦,呼吸颤抖。
李潇拿过烟盒跟出去,两个人很久都没说话。
后来李潇再次递了根烟,陆承风看了眼,接过了。
轻轻夹在手中。
“你知道吗。”他轻声说,“我当时站在台阶上,我的脑子,就像一瞬间炸了一样。我根本不能接受,我甚至有瞬间,都不知道我是不能接受什么,究竟是不能接受她和栾家的站在一块,我觉得刺眼。”
“还是不能接受,其实或许,这么多年,我是不是都看错她了。”
“她不是我老子的人,不是袁姿的人,不是袁正松的人。”
“那是不是也有一种可能,她是栾家的人?”
“太巧,太巧了,所有的事,真的都太巧了,巧得我那时候血气上涌,一瞬间,只有一种被背叛的痛苦,一种被欺瞒,利用的感觉。”
“就像小时候,我以为袁姿是很好很好的人,结果是我太蠢,真的是我太蠢了。”
“我当时,真的有一秒,恨不得掐死她。我真的很想问问她,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这样,所以她来到我身边目的是什么,和别人一样,算计我吗?我唯一稍稍放下心防,又被这样猛烈地报复,是天意弄人吗?”
“可是更加天意弄人的是,第二天,我知道,她怀孕了。”
他如今想起她怀孕,呼吸里依然泛着浅浅刺痛,灼烧心肺。
“多可笑,我已经看不透自己,也看不透她了。这个孩子就像块石头,一下子把我压得喘不过气。她是真的,还是假的,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分辨不清楚了。”
“我甚至都曾想过,这个孩子,会不会也是她将来胁迫我的筹码呢。”
“我揣摩她,揣摩过所有人,甚至揣摩过自己。”
“阴谋,诡计,背叛,猜疑。”
陆承风静静望着外面纷飞的细雪,良久,轻笑出声:“我真的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