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不是梦」(2/2)
她脸红,比她儿有羞耻心得多。
一个人住就算了,现在出差,两个人一个屋。云挽赶紧用被子蒙住脑袋,发了个语音:【嗯亲亲,你该睡觉了哦,晚安宝贝。】
崽崽立刻甜滋滋:【妈妈晚安!】
他终于消停睡了。
云挽打了个哈欠,把手机静音,放床头柜充电。她觉得有点冷,擡头看见纱帘有一角在飘,是出门把窗子开了条缝,忘关了。
云挽轻手轻脚下床,想将窗户关上。
视线下瞥,落到街对面时,她觉得有辆车有点眼熟。黑色在夜里静静蛰伏,越野车型流畅得像一座小山。
虚无缥缈的夜,街道来来往往车流人潮。
只有那辆车安静地泊在那。
夜色无声无息包裹,春夜又长又清冷。风裹挟寒气灌入,侵入骨髓,云挽连忙关上窗。
拉好窗帘,遮住了夜的影子。
她还是怕自己感冒,耽误进度,摸黑从背包里翻出常备药,就着矿泉水吃了。
*
或许是崽崽提到他父亲的缘故。
云挽那晚睡入沉沉梦乡,倒是真的梦见了一次陆承风。
梦里她回到了那个小渔村,她还怀着孕,身前的隆起很明显,也很臃肿。云挽慢腾腾从床上爬起来,枕边没了人,她仿若幽魂悬在半空。
看见梦里的自己停顿一秒,毫不犹豫下床找人。
海边海风吹拂,清亮的月色。
陆承风穿着深灰衬衫,袖箍摘了,袖子半卷起。她气喘吁吁跑下楼,看见他在和司机说话。
他衣领有深色的痕迹。
钟叔说:“还不走吗。”
陆承风指尖夹着烟,没点,却也没吭声。
他回眸看见她,浑身不太明显僵滞一瞬,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云挽心里很着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还是顺从走过去。
他将烟放回口袋,垂眼抚摸她长发,抚摸了好一会儿。不肯说话,也不肯松手。
后来,大概是他也清楚小渔村的日子到了头,再耽搁下去,前方只有愈发未知的危险,他望着她,擡唇笑起来,声音很低很哑:“走。”
云挽说:“去哪里?”
他说:“把你送出去。”
“那你呢?”
他拉开车门,回身静静说:“我还要留下来,我走不掉。”
云挽不知怎地心里一痛,就像只猫儿被烫伤似的哭起来,她扑上前抱住他:“那你跟我一起走。”
他沉默。
揽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头顶:“我处理完了就来。”
她像只呜咽挣扎的小兽,整个人缩在他怀里。可能是做梦,梦里她知道他在说谎,于是挣扎得分外厉害:“你又要骗人,你每次都骗我,什么都不告诉我。”
她的力量微乎其微,他像堵墙那样不动,反而阖了眼,手臂越收越紧,铜墙铁壁那般让她窒息,最后她哭不动了,只能无力捶他。
他把她抱上车。
车很快驶离小渔村,驶上国道。
陆承风和她依偎在后座,两个人都是有些蜷缩的姿势,他一直抱着她,一寸不肯松开,两个人身影映在车窗,泉城很昏暗的夜色笼罩进来。
他嘴唇擦过她发顶,一路颠簸,亲密得像是在亲吻。
云挽垂下眼眸,他的手搁在膝盖上,指尖轻微发着抖,她心里缩着疼,恍惚抓过来,轻轻搭在自己腿上。
她小腹隆起在那,最后她抓着交握的手,只能小心翼翼贴在肚子上。
孩子在睡觉。
他碰了碰,蜻蜓点水那样,连力道都没有,他低声说:“满满。”
她莫名紧张,嗯一声。
他说:“要到机场了,我送你到这里了。”
她眼圈红了,周围景象变幻,凌晨掠过大片田野,她睫毛颤动,想高声说话,却根本没力气。梦里她又有了那样不安的感觉,小声道:“那,那我等你回来。”
通常情况下,他会说好,他挺喜欢听这种话的,很受用。
然而那次,陆承风却迅速低头:“你不要等了。”
他停顿,有些痛苦地道:“我可能回不来。”
“为什么。”她圆溜溜的眼瞳,不解含着泪。
陆承风给她擦掉,声音难得温柔:“你不知道他犯了多少罪,他走私里还有枪,就这一样,够他吃八百回枪子。”
云挽听见自己说:“那你能不能别去管他的事了,统归你还有自己的公司,为什么一定要掺和他沿海的事?”
她抓着他手摁在肚子上:“我快生宝宝了,我不想一个人生宝宝,你能不能回来陪我?”
他的表情,那瞬间就像是被刺到了,唇色苍白,眼中一层薄薄的雾气,眼下乌青。
他没有答应其他,只喑哑说:“预产期在十一月,还有不到三个月。”
他声音有些压抑的颤抖:“我一定回来。”
她眼泪掉下来:“可是我怕你不在了。”
他眼眶也红了:“不会的。”
车上常年只有他一件深灰大衣。
他捞过裹紧她,他身上气息满怀怜惜缠绕她。
陆承风问司机:“是不是到了?”
司机轻声嗯。
“那我就送你到这里了。”那把嗓子哑哑沉沉,氤氲在朦胧的夜色里。
天光熹微,她快哭不出来了。
他帮她推开车门,她才走出去两步,他突然又在身后喊:“满满。”
云挽泪眼蒙蒙转身。
他骤然俯身上前,紧紧抱了她一下,耳边是沾湿的发,他吻了吻:“我忘记和你说,孩子的名字我想过了。”
她咬着唇。
陆承风摊开她掌心,一言不发,静静写下那个字:“洵。”
他黑漆漆的眼瞳看她:“你说得对,我一直在骗你,结婚这么多年,防备你,所以什么事都不告诉你,把你排除在外。”
他停顿:“希望他不要了。我冷血不正直,你把他带大吧,就不会像我了。”
风吹得她眼眶酸涩,云挽泣不成声。
飞机安静停泊在那里,她走上舷梯前,回过头,风瓣瓣吹落身上,他一动未动,站在梯下,注视她的目光安静而平和。
明明没有任何表情。
她却骤然间,觉得心底的某一处血管,被刺破了。
她醒过来。
徐星萌已经在穿外套了:“小挽,你醒了啊?本来我想再过个五分钟喊你的。”
云挽捂着心口,面色有点不太好看。
她混沌的脑海重新恢复,想起来,今天上午是要去剧组。
云挽掩去唇上苍白,缓了缓轻声笑笑:“谢谢你啊,我昨晚上吹风,可能有点感冒,就睡得沉。”
“这有什么的,你睡,之后都我喊你好了。”
云挽起床洗漱,手机里崽崽又给她发语音,她暂时没空回,全都转文字匆匆看了。
上车了才给他发一条:【妈妈早上要去工作了,宝宝说的妈妈都听了,妈妈一会回你哦。】
崽元气满满:【好呀。】
*
喻珊的个采结束得很快。
她今天重新换了套戏服,粉紫色宫装,摇曳生姿,美艳又大胆。兴许是昨晚骂爽了,今天懒得再教训人,喻珊挺配合的。
时朗亲自出面,没让云挽他们搭话。
怕的就是她生气,这样有气可以冲他。
结果今天一切顺利,时朗也有点料不到。
喻珊助理过来赶人:“行了,到时间了,我们珊珊>
时朗报以礼貌微笑:“麻烦。”
助理敷衍点了个头,对喻珊说:“就穿这一身?”
喻珊嫣然一笑,美目流转:“看点新鲜的啊,吃个饭老看那些穿露肩露腰的,多没意思?”
助理懂她:“那赶紧走,那几位都到剧组了,副导已经陪了,咱们可不敢慢。”
喻珊拖着裙摆,轻扭腰肢走了。
时朗下午也要见导演,徐星萌他们也是第一次来剧组,稀奇,就说干脆吃剧组盒饭好了。
时朗看他们跟看小孩似的,笑笑说行,拖人多拿了四盒。
云挽还在想早上做的那个梦,不太吃得下饭,吃了两口就放一边了,坐在旁边听徐星萌他们聊天。
徐星萌自来熟,问剧组小演员一些来这边上戏的事。
小演员演侍女的,没正脸那种:“上戏挺苦的,我们这种小演员,通告都是自己争的,通常是和这边大哥混熟了,人家百事通,知道哪个组缺人了,招呼一声,我们能抢的就先抢。”
“他挺善良?就白帮忙,不该吧。”
另个女演员说:“吃回扣啊,他介绍一个女孩子,他能分钱。”
徐星萌脸色不好看:“拉皮条啊。”
云挽也没听过这类事,手机习惯性开备忘录记了。
几个人吃吃聊聊,也差不多下午一点来钟,要赶戏了。
女演员赶紧站起来:“我都看到导演来了。”
“没事,道具还没弄好,我们还能歇两分钟。”
时朗也站起来:“那我们也过去。”
云挽将盒饭收起,扔进垃圾桶,手上就抱着瓶水。他们在抄手游廊下,远远地,从回廊那头出来几个人。
“张老板看得还满意?”
其中一个男人哈哈大笑:“我看得满意有什么用,你问问陆老板满不满意。”
“陆老板,怎么说,我们珊珊可还摆得上台面?”
雾雨朦胧的横店,高耸樟树叶子投下的斑驳光影里,她听见一声极淡,极沉的笑。
非常悦耳。
然而就好像一道雷鸣轰然劈落,云挽浑身猛地僵滞,睁大眼望去。
隔着檐下雨,那道高大清癯的身影缓缓移来,深灰衬衫,黑色的西裤。
她隔着重重人群,愣在原地,指尖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