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迹 仿佛一座空心高楼即将倒塌……(2/2)
方宜哑声问:“是不是……是不是……”
后面的几个字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半晌,只听郑淮明说:“不是。”
方宜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被郑淮明眼疾手快地扶住,坐到急诊走廊的长椅上。她惊魂未定,抚着胸口缓出一口气,才来得及擡眼看这个不应该出现在碧海的男人。
只几日没见,郑淮明却像是瘦了,下颌棱角分明,连一点柔软都消失不见。他瞳孔依旧漆黑,藏在一副薄薄的细边眼镜后,深不见底。
“别担心。”郑淮明伫立一旁,淡淡道,“他妹妹还没死,他不会轻易寻短见的。”
方宜本就焦急,听他左一句“死”,右一句“短见”,更是心烦:
“我知道你不待见余濯,但也没必要在这里添乱!”
郑淮明轻声道:“你就这样想我。”
方宜不欲与他口舌之争,冷冷看他一眼,低头继续给护士打电话。
这时,余伟也接到有青少年意外坠楼的消息,从急诊室大门冲进来,他满脸大汗喊道:“在哪里?我儿子在哪里!”
方宜连忙上前:“不是!不是余濯!余濯还没有找到。”
余伟听到这句话,竟是双膝一弯,就跪在了满是脏污的瓷砖地上。一旁的护士将他扶起,他才回过神来,气愤道:“这个小兔崽子!这个节骨眼还给我闹脾气!等我找到他,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深夜的急诊人来人往,幼童的哭闹,手术室前家属们争执、推搡着……在余伟的咒骂声中,沈望匆匆赶到,余濯的下落依旧毫无头绪。
“你再想想,余濯还有可能会去哪里?”方宜问余伟。
可余伟平日多是在码头工作,对儿子知之甚少,除了家、医院、码头,什么都说不出来。
沈望启发道:“对,或者有没有和他妈妈相关的地方?”
话音刚落,方宜脑海猛地闪过一个地方:“碧海中学,车祸就是在碧海中学门口发生的!”
十分钟后,一行人赶到碧海第四中学,保卫处在校园里打着手电筒寻找,调出监控一分一秒地查看。果然,天色将黑时,看到余濯从紧闭的西门垫着砖块翻墙而入。
可他的身影很快没入操场旁的树丛,不见轨迹。
“天台。”黑暗的监控室里,郑淮明冷不丁道,“这里有没有天台?”
方宜心中一紧:“你不是说他不会寻短见吗?”
“如果天台足够高……”郑淮明目光微凌,“可以直接看到发生车祸的那个路口。”
碧海第四中学教学楼,七楼,天台上。夜色浓稠如墨,凌晨的温度骤降,高处寒风刺骨。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西面的边缘,安静地注视着不远处车水马龙的路口。
听到身后的铁门被“砰”地推开,余濯震惊地回头,只见每个人脸上都无比焦灼。
“郑医生……方老师……爸?!”他从地上爬起来,有些胆怯地紧紧抓着栏杆,“对不起,你……你们别过来!”
只见少年的脚边就是几十米高的悬空,方宜的心也跟着悬起来,她连大气都不敢出。
沈望率先安抚道:“余濯!别干傻事,你妹妹还有救活的可能!”
“你先过来再说。”一名护士也招呼道。
方宜知道,这个时候最不能激起余濯的情绪,不然可能会酿成大错。
然而,一个不留神,余伟直接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
“不可以!”郑淮明伸手去阻拦,可他站得太远,抓了个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激动的余伟要发怒时,这个刚经历了丧妻之痛的中年男人竟伸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接着,又是一巴掌——
“爸!”余濯一惊,朝父亲扑过去。他走得太急,脚下被天台的钢管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又连滚带爬地拦住余伟的动作,“不要……”
余伟头发花白、满脸泪痕,一把抱住余濯:“爸对不起你!”
余濯本是红着眼睛,这一刻才在父亲怀中嚎啕大哭:“我没想死,我只是想看看妈去世的地方……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爸这几天是在到处筹钱,怎么会不要你!爸没有真的怪过你,这世上就只剩下咱们爷俩相依为命了!”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相互依偎,跪在天台上抱头痛哭。
看到这一幕,方宜心里的石头才真正落了地。
她长出一口气,一转身,却见郑淮明站在身后,脸色是异常的灰败。他失神的目光定格在那对彼此拥抱的父子身上,瞳孔微微地颤抖着,眼底是方宜看不懂的情绪,像是一个巨大的、危险的漩涡。
郑淮明一手用力地撑在身旁的石台上,高大的身体脱力般摇摇欲坠,猛然虚晃了一下,仿佛一座空心高楼即将倒塌。
方宜心头一空,下意识地扶住了他:“你怎么了?”
郑淮明回过神来,弯了弯嘴角,主动脱开她的手:
“有点低血糖,没事。我去喝口水。”
说完,他竟转身直接大步朝楼下走去,略有不稳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间。其他人的注意力还在余濯身上,丝毫没有察觉他的离场。
方宜犹豫了一下,想到之前与沈望的承诺,硬是忍住了追上去的冲动。
回过头,她的视线落在郑淮明刚刚扶着的石台上。昏暗的光线下,那粗糙的转角处,竟有被抓出的斑驳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