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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痛(加更,三合一) 那药瓶,如同地……(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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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淮明丝毫没有松手,甚至利用身高的优势将她紧紧笼住。

彻底恼了火,方宜用力挣扎,挥动着手臂往前转身。不料她使劲过了头,郑淮明似乎没有想象得力道那么大,她失去重心被梳妆椅绊了一下,踉跄着跌进了他怀里。

手肘撞在郑淮明胸口的一瞬间,方宜感觉到了,随之是他一声压抑到了极致的闷哼。

她连忙扶桌边稳住身体,但已经晚了,她眼睁睁看着郑淮明脸色煞白地折下腰,原本挺拔如松的身影轰然跪在地板上,肩膀不住地向前栽去。

方宜脑海里一片空白,动作比思维先一步反应,一把扶住他颤抖的肩,懊恼道:“你怎么了?我打到你了是不是……”

剧痛几乎将郑淮明拦腰折断,冷汗争先恐后地渗出毛孔,他咬牙忍住呼之欲出的痛吟,努力了两次,都没法说出话来。

胃里的疼痛本就是靠镇痛注射液强行压制的,晚上本就有了躁动的趋势,女孩手肘顶上去的瞬间,灭顶的刺痛让他差点失去意识……

不想让她担心,郑淮明尝试着撑住身子站起来,可稍稍一动,受刺激的器官就愈发痉挛。他一手攥拳顶住地板,青筋暴起,另一只手已经深深抵进胃里,不断施力,几乎要将脊背穿透。

眼见他连跪都跪不住了,方宜急得眼泪直打转,她哪见过郑淮明疼成这样,就连上一次胃出血,他都尚还有力气和她说话……

“叫救护车吧,二院近,直接去二院吧,行不行?”

郑淮明能感觉到,上腹的疯狂痉挛不同寻常,甚至有隐隐的灼热在翻搅。本就在创伤期,加上剧烈外击,很有可能是急性出血的前兆。

如果是他一个人在家,定会选择服用止血药生熬。可如今方宜在身边,他生怕再一次呕血吓坏她,更怕她为此自责……

汗珠从额角滴落在地板上,郑淮明艰难地点点头。

二院距离金悦华庭仅几分钟车程,救护车呼啸而来。

出急诊的夏医生看见这张心外科熟悉的面孔,震惊得脚步慌乱。

擡上担架时,郑淮明几乎躺不住,从唇缝中挤出几个字来:“别……别声张……输液……”

夏医生为难:“主任,还是先去急诊——”

四肢如被冷水浸泡,唯有胸腹间被灼铁烙过。郑淮明摇了摇头,断断续续地念出几个药:“我有数,直接打……”

他的声音微弱,夏医生唯有弯下腰贴近才能听得一二,家属不被允许靠近担架床,方宜听不清对话,只见护士利落地拆开注射器,扎进郑淮明的血管,输液袋里的药源源不断送进去。

方宜即使心里恐慌得一团乱,依旧觉得这程序不对劲:“医生,不应该先去检查吗?怎么直接挂药了?”

可夏医生只擡头看她一眼,碍于身份,什么都不敢说。

但那些药输进身体,短短开过几个路口,郑淮明的脸色确实明显缓过来几分,也不似一开始那样紧紧蜷缩。

推进急诊时,他冷汗淋漓,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去我办公室打就行了。”

夏医生刚想拒绝,只听陪着一起来的小姑娘坚定道:“不可能,要是出什么问题怎么办?必须去急诊!”

“对,主任,还是去急诊比较稳妥……”夏医生连忙劝说。

郑淮明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目光触及方宜红彤彤的眼眶,还是默认了她话。

但或许是在工作场合自尊作祟,他怎么都不肯躺在担架床上,由夏医生搀扶着走进了大厅,在一个远离诊室的边角位置坐下。

那一块位置也空些,靠近急救通道,深夜时不时有血肉模糊的人推进来,地上成线的血珠堆叠,大多数病人都不愿坐在这个方向。

夏医生挂上几袋输液药,郑淮明深陷在铁椅中,身子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紧绷地垂着头。他脸色依旧白得吓人,目光低垂着,即使身边嘈杂声中血腥气不断,依旧波澜不惊。

“为什么他们不给你做检查?那你来医院做什么!”方宜已经猜到七八分,但还是难以压抑内心快要满溢的不满和担忧,低声道,“你又不是内科,就觉得自己什么都懂是不是?”

“方宜……”郑淮明实在有些撑不住,轻叹出一口气,从上至下抓住了她的手,“我想睡一下……”

他的掌心满是冷汗,冰凉潮湿,连握紧的力气都没有,只虚虚地搭住。

方宜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见郑淮明已经合上眼,只好闷闷地垂下头。她心里难受得要命,堵在胸口,咽不下去,也无法说出来。

心疼是真的,看到他难受,她真恨不得替他受着。可每每两个人发生不愉快,几乎都是以更极端的情况掩盖,没有哪一次他们真能平心静气地谈一谈。

上一次郑淮明追到渝市,以一场情动粉饰,这一次如是。

她承认自己爱他,会心软,更会心疼,可那些郁结的东西从未消散,只能以更深、更沉重的方式压在心底。

唯有念着终有一日的离开,方宜才能暂时喘出一口气,好像那才是尘雾蒙蒙中唯一的出口,不然她感觉自己简直快要被活活憋死……

过了一会儿,一名更年长的男医生赶来,胸口的名牌上挂着副主任的字样。他简单地询问了病史,查看正在挂的输液袋。

郑淮明轻声对她说:“我有点冷,帮我去护士站借一条毯子,好不好?”

方宜回来时副主任已经走了,却见他挂的药和之前不同。好几个药名字很长,她看不懂,数量明显少了几袋,不知是不是好的征兆。

猜到郑淮明是故意支开她,坐下却突然没有了再询问的欲望。

反正无论问什么,得到的回答都不知真假,他有的是借口。

郑淮明闭眼仰靠在椅背上,但方宜知道他没有睡着,满额的冷汗,喉结时不时艰涩地吞咽着。她也心如刀割,拿纸巾一点点沾去汗水,默默握着他的手指,用自己的温度暖着。

挂完第一袋药,郑淮明已能勉强站起来。在急诊坐了一会儿,已有两三个医护认出他,他逞强地说什么都不愿再待,要回心外的办公室去。

方宜拗不过他,见他颤颤巍巍地要自己走,只好上前扶住。

就在这时,抢救通道的自动门“滴”一声打开。两名护士推着担架床往抢救室跑去,混乱中,依稀听得“急性腹水感染”“立刻穿刺手术”的片段。

一个年轻女孩跟在末尾,踉跄间,她蓬乱的长发中露出半张哭花的脸。

那眉眼如此熟悉,即使十多年未见,依旧有少时的影子,更有某种血缘中冥冥的感应。

轰雷在脑中炸开,方宜不敢置信地冲了上去:

“何初月?你怎么在这里!”

何初月闻声在震惊中擡头,定睛一看,用力地甩开了她的手:“不是要把妈扔回珠城吗?她要是死了,你该高兴了吧?”

“妈出什么事了!”

方宜毫无防备,被何初月推得退了两步,混乱中差点撞上匆匆来往的病患。

郑淮明下意识拉了她一把,右手的枕头瞬间移了位,带出一连串血珠。

“你现在装什么啊?不想管可以直说——”何初月恶狠狠地喊着,视线顺着上移,猛地停在了她身后郑淮明的脸上。

男人的手还紧紧拉住方宜的小臂,血珠斑驳,蹭脏了浅粉的衣料。

目光相对的刹那,郑淮明本能想要转过头去——可也已经来不及了,他甚至没有戴口罩。

何初月神色骤然滞在脸上,瞳孔中随即泛起一层深深的厌恶。

她盯了眼前的两个人几秒,冷笑一声,转身朝急救室跑去。

那意味只有郑淮明看懂了——何初月认出自己了。

命运和他开了一个灭顶的玩笑。

郑淮明急促地喘息,整个人像一副空壳,被飓风吹透。

彻骨的寒意从他四肢上涌,逐渐向肺腑聚拢,冰碴生生包裹住心脏,一下、一下,快要无法呼吸。

幸好,方宜此时无暇顾及他的神色,焦急茫然地扑向急救室。

门已经关上,“手术中”的字样亮起,护士拿来手术知情书,何初月颤抖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何初月情绪激动地喊叫着,逻辑七零八落,有关于“肝硬化”“早上检查”的词语落入方宜耳中。

她眉头紧锁,迷茫地试图将这些串联起来,却无济于事。

忽然,何初月表情冷了下来,问道:“刚才那个人,是你男朋友?”

方宜没想到问题转变得如此之快,愣了一下。

几步之遥,郑淮明踉跄着大步而来,输液架连着哗哗作响。他直接将针头强行扯去,刚刚还站不起来的人一把将方宜护在身后,截断了何初月的话:

“检查是我擅自让池秀梅做的,她不知情。”

何初月双手抱臂,咬牙切齿道:“你还真是——”

话到一半,面前男人尖锐的眼神却像一把利刀,直直地盯着她,警告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到底只是个二十三岁刚毕业的小姑娘,母亲长期的重病已经快要将她压垮。

何初月被看得发怵,本能地停住了话头。

气氛瞬间冷凝,郑淮明片刻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温和。他揽过方宜的肩,轻轻安抚地顺了顺:“你先去坐一会儿。”

又示意急诊护士把单子拿过来,不容置疑道:“给我吧,我带家属去办住院。”

明明是一番漏洞百出的话,可方宜还未能从一夜之间的巨大变故中缓过神来,失魂落魄地看着郑淮明消失在走廊拐角,只余那未输完的药袋,针头悬在半空,药水欲滴。

与急诊的灯火通明截然不同,通往行政楼的走道昏黑寂静。

郑淮明走在前面,硬底皮鞋踩在瓷砖地上,发出略不规律的响声。

忽然,身后的脚步声停了。

“行了,别装了。”何初月嗤笑道。

刚刚她一时被镇住,旋即就明白过来,自然知道他不是带自己办住院这么简单。

郑淮明转过身,清朗的月光照进走道,被玻璃窗框分割成数块光斑。明明是刚刚还在输液的人,唇色苍白,此时伫立在昏暗中,依旧气场凌冽。

他不说话,神色阴沉地注视着她。

“你现在过得还不错,还是个医生?”何初月弯了弯嘴角,嘲讽道,“没想到一个杀人犯还能活得这么光鲜……怎么,怕我告诉她?看来她不知道你那些破事儿……”

“穿刺恢复以后转回珠城,立即手术,最大程度地提高五年术后生活质量。”郑淮明不欲多说,冷静简洁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这是封我口的条件?”何初月轻轻笑了,擡眼打量着,“这么紧张,你和她感情还挺好的?”

郑淮明深呼吸了一口气,掩在身后的右手死死攥住栏杆,用力到骨节青白凸起,才堪堪压抑住上腹剧烈的疼痛和眩晕。

谈判最重要的,是不被对方的逻辑绕进去。

心脏杂乱无章地跳动,敲击着耳鼓,他面上却依旧镇定平静:“这件事和她没关系。”

“没关系?”

何初月像听见了一件很好玩的事,那双微浅的眼眸聚拢一丝波动:

“我对她可没什么姐妹情深,如果让她看清自己爱的是一个人渣,恐怕会更高兴……”

眼前这个男人勾起了她无数回忆——那年夏天,由于她钢琴弹得好,暑期的义工活动,学校特意安排她去医院临终关怀区,为那些身患绝症的病人演奏。

也是在那里,她结实了一个患有先心病的少年。与那些缠绵病榻、绝望灰败的病人不同,他即使病痛缠身,依旧流露出对生活的向往,好几次从窗外探头进来,甚至偷偷恳求她教他弹琴。

每次练琴,他都会从口袋中掏出攒来的零食全塞给她。他也经常骄傲地提到一个人,说他有一个很爱他的哥哥,学习成绩特别好,以后会成为一名医生,一定能治好他的病。

盛夏蝉鸣中的寥寥几次见面,朦胧的悸动悄然生长。

然而,不到一年,未等她再一次盼来暑假,就传来少年意外病故的消息……

指尖在琴键上的跃动,少年虚弱却爽朗的笑容,医院废弃的小楼天台,躺在手心里快要融化的糖果——

何初月从未想到,命运兜兜转转,再一次让这一份遗憾和痛苦浮出水面。

“你也配穿这身衣服救人?”她情绪有些激动,不禁质问道,“凭什么他死了,你却活得这么轻松自在?我倒要看看她知道了还愿不愿意和你在一起!”

这句话无疑狠狠刺中了郑淮明心头最致命的地方,他肩膀紧绷,声音如淬了毒般冰冷:

“如果你告诉她,你看看整个北川有没有人敢给你母亲做手术。”

赤裸裸的威胁,可偏偏戳到了她的软肋。

何初月拳头紧攥,咬牙切齿:“你怕她知道你是个杀人犯!你也知道你不配!”

五脏六腑都像有一把尖刀在搅,全凭意志力强撑,才没有倒下。郑淮明站在原地,竟生出一种自虐般的麻木,冷冷的月色照在他挺拔的肩膀上,阴影斜斜地拉长。

“对。”郑淮明轻巧地承认,“但你试试看。”

何初月气愤得发疯,眼底通红,一字一句道:

“那你最好保证我妈活得好好的!”

说完,她转身就走,愤慨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郑淮明垂头在原地缓了半晌,可疼痛不减反增,他捂着嘴干呕了几下,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他知道自己情况不对,如果此时摔下去恐怕就起不来了,可这模样万万不可再回到急诊……

给方宜发了一条短信,借口去找肝病科的医生聊病情。

无法顾及这样的理由是否站得住脚,郑淮明全靠最后一丝意念,跌跌撞撞地走回了心外办公室。

开了锁,钥匙“啪嗒”一声摔落在地上。

郑淮明几乎是扑倒在办公桌前,翻出两板药,来不及放进嘴里,整个人就无法抑制地蜷缩起来,漱漱发抖。

这一夜,他心力交瘁,身体和心理都已经到了濒临溃败的边缘。

拆了几颗药干咽下去,双手深深抵进上腹,那单薄下陷、最柔软的肋间,残败的器官仍在疯狂抽搐。郑淮明心生厌弃,生生用指骨扣住,反复按压、揉捏,尝试将痉挛强行解开。

但带来的只有更剧烈反噬而来的剧痛……

他猝然一颤,止不住地呕逆辗转,意识昏聩。

文件柜里还躺着几支强效止痛的注射液,郑淮明目光涣散,狼狈地侧蜷在地板上,盯着那方向……

作为医生,最后的理智告诉他,如果还想留着这条命,相隔不到十二小时,万万不能再打第二针。

可最多半个小时,再不回去,方宜一定会起疑心。他不是不清楚,自己在她心里的信任已经快要崩塌……

那近在咫尺的药瓶,宛如从地狱中伸来的一只手,不断诱惑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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