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锁 将迎来最早的初雪,也是最漫长的……(2/2)
其实,在正式宣布前,方宜已经单独和不少同事聊过后续的发展。她不愿以个人想法一刀切、阻断其他同事的前程,所以深思熟虑后选择了分成两组的办法。
像摄像的陈哥、李哥,他们年长、经验丰富,肯定能挑起电视台这边的大梁,而像余姐、谢佩佩,都是纪录片专业出身,更愿意走创作道路。
但这次团队内分组,注定纪录片这边会有摄像的流失,需要加入新鲜血液,也代表着需要未来长期的磨合……
沈望走后,夜幕降临,方宜一个人呆呆地趴在工作室台面上,侧头望着窗外华灯初上。
她不想回家。
自从上次和郑淮明闹了别扭,她每天回家得越来越晚,不是在工作室加班,就是去医院看池秀梅,夜里回到家洗完澡就上床睡觉。
郑淮明似乎也很忙,好几次见他神色疲惫,即使是十一二点进门,有时客厅的灯也是黑的。
有一天夜里,方宜半夜口渴,摸黑去厨房倒水,正巧撞上郑淮明开门。她闻声探头,却见他进屋后扶着鞋柜,身形久久不动。
那沉寂漫长,足足一两分钟,郑淮明背对着她,在黑暗中微微弯下脊背。
方宜本睡得迷迷糊糊,但这么长时间,也意识到不太对劲,踩着拖鞋上前询问。摸到他的手背,是不正常的发烫。
“你发烧了?”她惊呼,下意识去探他额头。
郑淮明直起身子,轻轻挡开方宜的手,嗓音嘶哑低沉:“换季有点感冒,吃过药了,不碍事……”
这疏离的语气和动作让方宜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郑淮明脱下皮鞋,倾身放进鞋柜,却一时有些直不起腰,闷闷地不断低咳。方宜连忙扶了他一把,他站直了,便顺势脱开了她的手。
“怎么还没睡?”
她实话说:“睡了,有点渴。”
郑淮明点了点头,西装外套搭在手肘间,径直走向了次卧。脚步缓慢地迈出两步,才回头和她解释说:“这两天流感多,别传染给你了……”
方宜后知后觉,这两天醒来床边没有人,不只是因为他出门得早。
思绪回笼,方宜深深出了一口气,将额头埋进手臂。她不否认,自己是在逃避,既狠不下心和郑淮明一刀两断,却也做不到平心静气地和他相处。
二十八岁的她终究不像少时,满心满眼只有一个人,被热烈的爱情蒙蔽所有感知。
池秀梅那边也不安生。何初月要回珠城的琴行上班,请了护工后,只冲方宜丢下一句“之前她没管你,以后她也不需要你管”就走了。
与其继而相反的,是池秀梅近乎谄媚的热情,每次方宜只能待一小会儿,就觉得直喘不上气。
没有一件顺心事,方宜闷闷地刷着手机,想找个地方吃晚饭。
忽然,推荐列表里一个熟悉的店名映入眼帘——
上次许循远去的那家酒吧,莱特小调。
夜幕降临,酒吧里人头攒动,与方宜想象得不同,这里并不过分震耳欲聋,尽头舞台的聚光灯下,一支乐队在尽情地表演着。富有节奏感的欢快音乐,灯光也跟着摇曳生姿,烟草和美酒气味交缠,不少男男女女跟着音乐舞动……
方宜对那些都没有兴趣,坐在吧台上,小口地抿着鸡尾酒。浅蓝的酒液澄澈,非常漂亮,她一连喝了两杯,终于觉得整个人都暖和起来,有些轻飘飘的。
她沉浸在这氛围中,第一次觉得微醺如此美好,所有的烦恼全都抛之脑后。
“喂,方宜?”身后响起一道惊讶的男声。
回过头去,只见许循远手执一只高脚杯,活见鬼似的表情瞧着她:“真是你,你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
喝醉了有些迟钝,方宜定睛两秒,才轻哼道:“你这里在干什么,我就在干什么。”
许循远环顾四周,没看见熟悉的身影:“和那姓郑的吵架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管我?”方宜听到这名字就心乱,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擡手招呼,“麻烦你,这个再来一杯。”
许循远夺过杯子闻了一下,连忙阻止调酒师的动作:“不要了,来杯橙汁吧。”
这鸡尾酒看起来五颜六色,像闹着玩,实则度数一点不低。
“你把这当果汁喝呢?一个人来酒吧还敢这么喝?”许循远扶额,接过橙汁递到她嘴边,“解解酒吧,再喝明天你保准头疼。”
“我怎么不敢?”方宜赌气,把杯子往吧台上用力一搁,“我二十八岁了——成年人,我同学孩子都两个了!我连选择权都没有?我不能决定自己的事吗?”
一听就是借题发挥。
许循远哪知道她平时看着温柔娇小,喝了酒这么大脾气,连忙去劝:“好,好,你有决定权……”
一旁的朋友来叫,许循远放心不下,摆摆手让他们先去玩,拉了个高脚凳在方宜旁边坐下守着。
酒劲上头,方宜有点反胃,迷迷糊糊地趴在吧台上。
许循远看出她不舒服,倒了杯热水:“你平时又不喝,干嘛喝这么猛?”
方宜不说话,眼眸晶莹,怔怔地垂着,喃喃道:“许医生,你有没有后悔爱谁?”
每次对话都是插科打诨,如此郑重的问题,让许循远一时有些不适应,却也在心头轻触。
“爱过?还是正在爱?”
“有区别么……”
“当然有,后悔爱过一个人,说明他是个人渣。”许循远缓声说,“要是后悔爱上一个人……说明你还是爱他,放不下他。”
方宜一眨眼,眼泪像断线的珠子直往下掉,顺着脸颊染湿了衣料。她也不擦,呆呆地问:“你就说,有没有……”
许循远看着她难受,心里也跟着搅。
只是好感、喜欢和爱,他分得很清。漫漫人生,许循远被热烈地追求过,注视过盈满爱意的眼眸,也曾倾心于某位佳人,有过短暂的约会——
一段段恋爱乏味可陈,他觉得都够不上爱这个沉重的字。就像眼前这个女孩,他承认自己是喜欢她的,但出于种种,也止步于此。
沉默了半晌,许循远轻巧说道:“我没有,你没听说过吗?智者不入爱河。”
昏暗的灯光下,方宜弯了嘴角,彻底将头埋进双臂间。任眼泪落下,肩膀微微颤抖:
“我真羡慕你……”
或许是背景换上的女歌手声音太大,她没有听见许循远那声略有苦涩的轻叹。
轻盈只是短暂的,醉意愈发浓烈,方宜久违地呜咽着,像要把满腔委屈、难过都发泄出来。可酒精带来的晕眩和闷滞也一并上涌,在胸口翻个不停。
谁说喝酒能让人忘记忧愁?明明是愁上加愁……
可不知道是不是喝醉的幻觉,朦胧与嘈杂间,方宜竟看到那个想见又不愿见、日思夜想的身影拨开人群,朝她冲过来。
猛地被拥进一个踏实的怀抱,带着寒凉的夜风,爱人熟悉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方宜眷恋地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擡眼便撞上那双盛满急切和担忧的眼睛,喃喃道:“郑淮明……”
哪怕是一场美梦也好……她环住他的腰,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郑淮明怔怔地注视着女孩眼角的泪花,即使睡着了,方宜依旧眉头不展,指尖揪住他的衣服无意识地用力。
“让你女朋友一个人来这儿太危险了。”许循远背靠吧台,抛去了平日的玩味调侃,神色微沉道,“对她好点。”
心口传来难以言说的钝痛,就像被重物猝然击打,连着胸腔一同震颤。
郑淮明脸色白了白,强忍着内心的撕扯,依旧客气地道谢、结账。他毫不犹豫地将方宜拦腰抱起,大步朝酒吧门口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