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慎始 天命难知,人道易守(2/2)
他听了全程,本已隐忍不发的脾气,伴随着又累又饿的身体在发出咕咕声时爆发,火一把冲上心头,他浑身使大劲,“砰”的一声将门踹开了,冲里面因为声响正回头驻足的驿卒道:“本官乃两浙路兵司长,由得你们这些人如此之放肆?”
驿卒动了动眼珠子,停留在原地上下打量来人,这人个头高八尺有余,灯笼的光映照出他一身魁梧腱子肉。驿卒擦了额头的薄汗,停了好一会才上前去陪笑:“是路兵司长?请您老出示文书。”
那人眯了眯眼,粗鲁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皮纸,小卒站在他面前,以为他的动作是要呼向自己,吓得往旁边一躲,自然没接住丢过来的文书。然后才谄媚笑着将掉在一旁的水坑里的灰扑扑羊皮纸捞出来,抖了好几下,将水都尽数抖落后,他定睛一看上面的朱印和活字印刷的痕迹无一不在彰显这是真的官方文书。
驿卒咽了一口唾沫,心中慌乱,这下踢到一块铁板,他在脑中迅速组织了语言,然后恭恭敬敬弯腰伸手请人往里走后,又才小跑出去牵马,险些滑倒在马儿前,马儿却僵着不动,驿卒干拉不动,又被这瓢泼而下的雨点迷了眼睛,对着僵持着不动弹的站在门外恨恨盯着他的人苦着脸干笑道:“这位官人,你看这?”
外面这人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这才直直跟上兵司的脚步往屋内去。
还没走到内间大堂,就听见一阵吵笑声,里面的人应该是听见了夹杂在这暴雨声中那灌注水的鞋发出的不大不小的脚步声,没接到通函也想不到这么大雨会有谁来,大喊着:“王四,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外面是谁啊?”
“哈哈,又叉叉!王四这厮再不回来,由我赵六来替他博一博了,我这是为了王四好,不然再这样博下去,王四这个月的正俸就没了。”
兵司眼中露出一抹炽热,与跟上来的人交换了眼色,准备使唤旁边已经跟上来的人推开这虚掩着的门,门却先一步打开了,里面吵闹的几人集体看向门外,一刹那跟被割舌的鹦鹉一般发不出半点声响来,一人反射性将桌面上的六枚头钱往袖子边一扒拉,由于慌张,有两枚掉在了地上,发出不大不小的铮铮声。
能被放进来驿站的有文书的,不是官员,就是官员手下一二把手带着命令去办事的,不然就是和他们同级的负责送各地邸报的,但看这人的派头,虽只有一个侍从跟随,自然也不是和他们一样的身份,众人莫名慌乱了起来,只有坐于侧位的人眯了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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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旸惬意地端起茶杯,正品上两口,擡眼看见云鹤已缓慢而来,他放下茶杯,迎了上去,亲切喊:“世侄。”
云鹤未回应他的“假殷勤”,行了礼,公事公办说:“兵侍,您老找下官来可是为了桐庐县堤坝毁坏一事?”
云鹤虽病了这些许日子,也没看上去那么严重,目前已然是好得差不多了。但从他打算借兵侍之势这里开始,他就料到之后李兵侍是会防着他的,将他“架空”,这都是云鹤能接受的结果。
云鹤也知道,这李兵侍估摸着也以为自己这一趟来睦洲是来镀金了。毕竟他并不是寻常背景的官员,他背后坐落着整个云家。又以状元之姿采芹入仕,在京都谋了一官半职又连连升了官,虽说朝野都知他是触怒了官家,所以被贬谪了,“实贬暗升”的把戏,也不是没人能看得穿。等云鹤再来地方上干些是个人都能干的“实迹”,然后回到京都,等待他的就是升官。
这剿匪一事若真实行了,这李兵侍自己想记大功,所以防着他。
故而这么多天以来,李兵侍除了每天都差人给他送药并询问他是否已痊愈时,云鹤都跟着李兵侍的期望走,只说尚在病中,只有今天使唤人来请他时,他不再称病。
事情进展得太慢,慢得快要脱离自己的预断,他不能在伺时而动了。
若一州之长被扯进“天灾民怨”之中,京畿之地又要派遣官员下睦洲了,上一次由自己引起的水匪一案,萧相举荐了李旸——明面上与云家交好的李旸,这一次由马知县引起的“毁堤坝”一案,萧相要举派的人又是谁呢?
云鹤表露出的淡淡疏离正和李旸的意,他在心中暗叹,还是太年轻了啊,这般沉不住气。
李旸望向他,亲切问候道:“世侄,这些日子,因你尚在病中,世叔我不便去叨扰你,如今可好全了?”
“多谢世叔挂心,已痊愈了。”
两人坐下后,李旸又端起了茶盏,微微擡眼,进入了正题,“世侄,今日唤你来,想告诉你,那两个乞丐供出的人你可记得?他招供了,正是时候,我已派人去往其傍身之所探查,争取一网打尽。”
“事成之后,我便可以回京师了,到时候功劳不会少了世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