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104章:强取豪夺 听着他如何疼爱……(2/2)
“季令君未免过于杞人忧天,此处并非丹阳,你,也并非无所不能,事事顺意。”
季桓冷冷看了他一瞬,未再言语,拂袖离去。
韦允安平复好情绪,这一趟无论如何他也要走。他与绾绾已经受季桓压迫得太久,只要有一丝冲破牢笼的希望,他都不会放过。
这回该换他撑起这个家,庇护绾绾和阿澈。
回到院落,辛宜正在同阿澈玩乐。见到他,辛宜急忙抱起阿澈,从房中拿出一件雪白的里衣。
“阿郎快看看,我这几日跟着尚衣局的姑姑学了新的针法,这件里衣保管看不出针线走势,穿着肯定舒服。”
韦允安愣愣看着她,唇瓣翕张,欲言又止。
“高兴傻了?”辛宜笑道,“快过来试试合身不合身,若不服帖,我还能再改改。”
当即,辛宜就要拉着他进里间换衣裳。
“绾绾。”韦允安忽地握住她的手,脚步定在那一动不动,“绾绾,我想与你说件事。”
“我们是夫妻,阿郎何事变得这般客气了。”辛宜察觉到不对劲儿,杏眸盯着他。
“我要去那勒。”韦允安道。
“是不是季桓做的?”辛宜当即变了面色,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他为何还不死心,阿郎,你千万别去那勒,你知不知晓。我有预感,这次大概率是季桓的手笔,你这一去便是……有去无回……我不想再经历一次失去你的过程了。”眼眸中含着泪意,辛宜看着他,鼻尖酸涩。
“与他无关,是我想去。”韦允安蓦地感到鼻尖酸涩,盯着辛宜的一举一动,艰难开口。
“陛下已派遣了李司徒为使节,我随行前往那勒。若议和协议签成,大周边疆安稳,百姓亦可安居乐业。”
“能不能别去,李司徒已经前往,不缺我们了,安郎。”辛宜上前抱住他,挽留道。
“圣命已下,不能抗旨。”韦允安闭上眼眸,清泪划过下颌,落在辛宜脖颈上时,激起丝丝凉意。
哪知,辛宜将他抱着更紧,依旧不死心道,“是不是他逼迫你的,我不相信此事会与他无关,定然是他又想拆散我们!”
季桓前科累累,辛宜不相信这其中没有季桓的手笔。
见辛宜逐渐崩溃,韦允安叹了口气,将今日朝堂上的风云说与她听。
当说至季桓断指时,辛宜面上的伤痛一扫而空,仿佛真出了一口气。
“我咬断的,是他活该。”她说地咬牙切齿,韦允安的面色却僵了一瞬。
辛宜以为他是碍于未成功算计季桓的事,当即劝慰道,“阿郎,你莫气馁。郭晟这是在把我们当棋子,我们虽在他的庇护之下,却不能任他摆布。”
不然,这与下一个季桓有何区别?
“我比任何人都想杀了季桓,可若要搭上你的命,我不愿意。”辛宜依偎在他怀中,含水的眸中结出一层愁绪。
“你可知,在我心中,谁都比不上你。包括阿澈,正因为她是你我的孩子。但,我们才是夫妻。”
她是这般想的,当初也是这般做的。在得知安郎“死”后,她卯足劲不顾一切地想要杀了季桓。
韦允安未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夏夜的风雨来得急切,不过一晃眼的功夫,远处的天边已是乌云压境,狂风裹挟着雷雨,不时有闪电撕裂天幕,照亮了纱帐中的依偎缠绵的身影。
辛宜仰躺在韦允安怀中,任由他抱着。隔着一层薄纱,滚烫温热肆意相贴。
“阿郎——”辛宜目光迷离地看着仰看着他,湿热的泪珠滚落到不断张合的红唇间。韦允安眸光忽暗,当即吻去。
雨势越来越大,将褐色陶缸灌得溢满。院中看着单调,韦允安不知从哪找来了这种扬州乡下才有的大陶缸,种上了满缸的荷花,放至窗边,夏天留给她避暑。
雨水滂沱,一滴滴迅速坠落在粉嫩的荷花上。粉荷似承受不住,在狂风的攻伐中已经东倒西歪。鹅黄色的荷蕊也跟着遭殃,很快一片片花瓣被雨水击落,花心残破,蕊丝随着荷瓣一起溅落到水面上。
“别去好不好啊?”辛宜眸中含着泪,余韵过后气喘吁吁半支起身,垂眸看他。
韦允安未应声,听着耳畔的暴雨声,细细品着荷花酥,似乎仍要一意孤行。
怕吵醒阿澈,辛宜小声呜咽,心中幽怨,一脚踢开了他。
哪知,他似乎铁了心,不顾风雨阻挡,仍要去撷吻荠荷。
一宿过后,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辛宜于梦中惊醒,擡手摸去床榻上只有一片凉意,身旁早已没了人。
鼻尖泛酸,眼泪漱漱落下,怕吵醒阿澈,她不敢哭出声来。
从昨夜至今,她都在哭,眼睛又红又肿。推开门,她仍幻想韦允安是不是去了官署,只要她等着,等到晚上,他就会回来。
入目的是那一缸粉荷,风雨过后,根茎上只有几只光秃秃的花托,花瓣细蕊全被雨打碎了。
……
尚书府。
书房中,自昨夜暗卫进去开始,砰砰当当的摔打声依旧未断。
婢女候在外面,不敢进去收拾。
哪知这时,门忽地自里面开了,男人披头散发,双目猩红,滴血的长指紧握着开鞘的凝钧剑。
他一身染血黑衣,手持利剑,仿若夜间幽灵。
“将暗卫玄刃,灵池都带过来。”男人冷冷开口。
玄刃,灵池是季氏暗卫中的高手,轻易不曾出动。
待那二人过来时,凝钧剑剑峰一转,直逼二人而来。玄刃,灵池二人瞳孔猛地一缩,迅速反击。
“若敢手下留情,死得就是你们。”
话音刚落,二人明了,家主这是寻他们陪练比试。当即刀剑出鞘,严阵以待。
院落中响起急切地兵刃相接声,季桓手持凝钧剑格挡出击。
他未曾想到,韦允安竟敢胆大包天碰他的女人,这口气,他季桓咽不下去。
他昨夜就想冲到前宫院落,将他从辛宜的榻上揪下来,一剑斩杀韦允安。没了根的男人,竟还敢不知死活,肖想他不该肖想的人。
他杀死韦允安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卑贱庶民,他季桓从不会将其放在眼中。
本该如此!
砰地一声,灵池和玄刃的剑飞落在地上。季桓睨了他们一眼,指节紧紧攥着凝钧剑。
脑海中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蓦地心口一痛,季桓当即喷出一口鲜血!
他扶着剑俯身捂着心口,玄刃和灵池急忙赶来扶他。
哪知,男人原本阴沉地如黑云的脸忽地笑了,混着殷红的鲜血,发出一阵嘶哑的笑声。
他本该毫不留情地杀了韦允安,剁了手割了舌头做成人彘……
再将他放到他和辛宜的卧房中,叫他日日夜夜听着他们夫妻如何恩爱,听着他如何疼爱辛宜。
季桓又吐出一口血,当即昏死了过去。
……
大周与那勒边境上,除了有郭晟的亲兵,季桓的郡兵戍守,还有一枝后起之秀,杭榆率领的杭家军。
大周平定天下后,杭榆率领杭家军投了郭晟。从此名正言顺地保家卫国。实现他心中所愿。
但,对于给那勒岁币钱粮议和一事,杭榆并不赞同。
他知晓那场战事打得蹊跷,郭晟似乎有意擡举他,因此他率领的杭家军一路势如破竹,而季桓那边的郡兵却折损大半。
乱世家国不安,杭家没落后,他一心想匡扶天下,杀尽胡虏,济世救民。
姑姑杭夫人幼时教他读书明礼,重振家业。他不喜,后来发现他更向往沙场,他也果然也在沙场中拼得出人头地。
朝中侍者到了并州时,杭榆看见那些人,心中悲愤,却不能抗旨。
“季桓为何会同意?”这是杭榆见到韦允安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他本就是小人。”韦允安顿了顿,继续道:“世家在乎的,只有他们的利益,何顾百姓的死活?”
“陛下心怀苍生。若与民休养生息,每载舍予那勒的钱粮不过国库数分之一——”
“愚昧!”杭榆拍案怒道,“那勒为何频频侵扰,他们岂不知我朝富庶?其狼子野心又怎会只在那区区岁币?”
韦允安眉心忽跳,杭榆的话,很早之前他就考量过了。可郭晟与季桓明争暗斗,郭晟宁肯舍兵险胜交付岁币,都不愿一举击退胡虏。
大势已经如此,凭他一己之力,很难改变。既已如此,他只能被推着向前走,助郭晟也为他和绾绾,杀了季桓。
韦允安默默看着这位少年将军,袖中的手攥得紧了紧,“此战,将军率领得杭家军大获全胜。”
“击退并州北部侵扰的胡虏数十里。曾经,冀州兵一路乘胜追击,险些灭了塌然,而今呢?”
“而今将军不也计无可施。”
他的话直击到杭榆心坎上。人最悲愤的不是没有能力,而是明明有能力,却要眼睁睁看着他所珍视的一切继续覆灭。
“总有一天,我会踏平那勒。”杭榆看着韦允安,抿唇愤愤道。
韦允安叹了口气,闭上眼眸,似乎也看见了那种河清海晏的盛世。
“祝将军,得偿所愿。”
杭榆复杂地看着他,继续道:“你且好自为之。”
韦允安默然,此去凶险,他心中有数。可他只能卑劣地算计下去,赌一个安稳险中求。
无论如何,季桓都会去那勒。
季桓对绾绾的纠缠,他看在眼里,恨在心中。那回下朝时季桓的羞辱警告,他在心中来回咀嚼,最后与郭晟商讨出此计。
他以身入局,将季桓引入那勒。
季桓会因绾绾去丹阳救下他,这回亦会因绾绾的命去那勒。
他算计了绾绾,他知晓,若他出了事,绾绾也不会独活下去。
绾绾出事,季桓亦是如此。既然季桓那般爱绾绾,那他不如就替绾绾,去死。
听着自己砰砰的心跳,韦允安闭眸深思。只盼绾绾之后莫要怨他。为了阿澈,为了他们一家,这是他们最后能摆脱季桓的法子了。
只要季桓一死,他们一家三口才有往后。
……
转眼间又过了半月,辛宜待在院中无聊,时常去尚衣局同李姑姑学制衣裳。
宫中的姑姑宫女还有公公们没有孩子,他们看见阿澈,甚是喜爱,辛宜将阿澈放在尚衣局,当即有不少人给她瓜子糕点吃。
辛宜做着手上的针线活。闲来无事,针线刺绣功夫学成了,她也会帮着姑姑们做些。当然,那些姑姑宫女们也会在同她闲谈时说起宫中的趣事。
“阿澈快过来,小圭公公做了个竹鞠给你玩。”有宫女拉着阿澈,辛宜擡眸看了眼,继续绣着花。
“是小圭公公吗?他不是去永春宫给淑妃娘娘送药了吗?”
“啊,那我记错了。淑妃娘娘怎么了?”
“淑妃娘娘怎么了?你是不知道,淑妃娘娘的父亲李司徒,被那勒的人捉了。”
“那勒真是狡猾,都接了我们的布匹钱粮,却在盖章时反了悔,扣留了使节。”
“对,我听说啊,里面有个御史也去了,他愤懑不平指责胡人……真有骨气,也不知胡人会怎么待他。”
“嘶!”食指险些被针扎穿,辛宜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她费劲地使自己平复下来,可是心海仿佛卷起滔天巨浪。
“姑姑。”眼泪忽地止不住,辛宜察觉她的声音都在颤抖,“我身子不适,劳烦姑姑帮着照看着阿澈,我去太医院看看。”
察觉她的异样,李姑姑先拿绢子给她止了血,“要不要我陪着你一起?”
辛宜摇了摇头,迅速离去。
那几个宫女见辛宜走了,面面相觑,自觉完成了任务,松了一口气。
后宫不得干政,前朝的事,不可能一字不落地传进后宫。若那位夫人再仔细思量,他们也不一定能成功。
到了太医院,见郗和果然在,辛宜当即同他求证。
“绾绾是怎么得知此事的?”郗和拿帕子给她拭泪,又怕话有歧义,急忙解释道:
“并非要瞒你,我也是方才得知。”
辛宜没回他的话,心中惶惶不安,眼下她只怕安郎再一次出了事。
怪不得近几日她的右眼一直在跳。她不让安郎去正是因为想到有今日的局面。
“安郎他,他古今如何了?”
“绾绾莫哭,那勒既然敢扣留我大周使臣,说明他们还想从我们这获得旁的好处。”
不然,当即就地斩杀使臣,两国开战。
辛宜明白这个道理,可她的丈夫如今置身敌营,她如何能心安。
郗和叹了口气,安抚道:“此事未必不会有回旋的余地。若陛下愿意……”
“那我去求陛下,我现在就去面见陛下。”辛宜擦去眼泪,面容憔悴,“当初正是陛下任命他去的。”
“陛下最初答应,会庇护我们一家。”
不待多留,辛宜擦干眼泪,旋即去了未央宫。
郭晟此刻正在看着奏章,听见大监秉报,微掀眼帘,冷声道:“两个时辰后叫他进来。”
大监顿了顿,出去同辛宜道:“夫人,陛下正同大臣商讨军国要务,容您先在此等候片刻。”
辛宜跪在地上,同他颔首。
郭晟听着大监的回话,唇角扯笑:“去将朕的宝剑拿过来。”
他在此磋磨辛宜,就是为了引蛇出洞。
他母亲是范阳卢氏的外室,怀着他时卢氏主母来他母亲那大闹一场,害得他未足月便早产出世。自此身子虚弱,落下病症。
他方及冠,正是大好年华,大夫却断言他通精不畅,往后不能育有子嗣。
恰因此他才与季桓立下盟约:季桓助他夺取天下,将来他百年后,皇位交由季桓的子嗣继承。
他原本也打算这般,可王美人忽地被诊出喜脉。几番求证,孩子确实是他的。
那一夜,他兴奋地难以入眠。也正是那夜,他有了旁的心思。
若季桓的后代登临大统,他的后人,将没有活路。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不能不为他的后人谋算。当然,他也不会容忍一个权臣不断涨大,威胁皇权。
他盼了许久的孩子,可王美人还是在快坐稳胎象时流产。
他与季桓,也就此撕破脸皮。他没有孩子,季桓也没有孩子,大不了最后,从族中过继,他也不会允许季桓获得皇位。
夏日的太阳刺眼又滚烫,辛宜已跪了半个时辰,却仍不见里面的人出来。
心中有了猜想,她抿着干涩的唇,心中苦闷,倔强地挺直腰身,紧紧盯着未央宫的大门。
日晷的指针渐渐东移,额角的汗珠落进衣衫。
昏过去前,辛宜好似看见一道黑影疾步而来,将她抱起,一脚踢开了未央宫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