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试云雨 三章合一(2/2)
大渝的确有公主出家修行的先例,但阿昭绝不是那样的人,她连魏晋名士都不喜,怎么会修行避世?
慕凤昭还当他是被她推药油推疼了才默不作声,便接着与他说出家那事的后续,“我特意选了个风和日丽的天儿想去我往后终老的地方考察一番,临行前还特意托会一点占卜的韩太傅测了测吉凶,明明是大吉日。”
对于这事,慕凤昭至今耿耿于怀。
她一边帮谢应祁将衣服穿起来,一边同他讲自己那日的经历,“我才到莲花庵门口,连里头供的是谁的像都没瞧见啊,我阿兄赶着就追过来了。”
她发誓,那是她出生至今,头一次见她那总是不慌不忙的兄长火急火燎地模样,好像赶着出家的是他似的。
“他说我要是敢当女冠,他就放火烧了这道观。还要把青珏的头发绞了送她去当姑子。”
长公主提起这段往事,雀跃地像个小孩子,整个人都容光焕发,“无量天尊哪,九沣山底下,怎么能放火?!而且青珏那小娘子把头发看得比命还重。我阿兄真要绞了她的头发,她估计敢弑君。”
虽然她阿兄是个温吞性子,但却异常坚决的言出必行。既然说了要烧道观,绞青珏头发,那必定不只是说出来吓她的。她没法子,只能乖乖跟着回去了。
不过咽不下这口气预备穿着道袍吓她阿兄,结果听见她阿兄在太和殿对着阿爷的牌位哭诉生怕没顾好她,她一心软最终决定不出家这种事就不必说给谢应祁听了。
毕竟这半途而废之事,实在是不像是言出必行的长公主做出来的事。
“看!”长公主献宝似地拿出一个填漆小盒子递给谢应祁。
他打开盒子,里头是一张度牒,是管彤公主慕凤昭的度牒。
印鉴极全,显然她这出家,不只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足以以假乱真吧!要不是我阿兄拦着,估计你此时见到我,得唤我一声玉竹真人。”
慕凤昭那喜滋滋的模样谢应祁是没怎么见过的,但——
“诶?你揣我度牒做什么?”这谢应祁,简直和强盗一般。
“我还不是怕阿昭哪日心血来潮又想出家,想早早防备着。”谢应祁才想坐起来同慕凤昭好好聊聊,哪知起身才起一半就被长公主掐着脖子重新压下去。
“我与你说这事,是为了让你抢我的度牒吗?谢应祁,天下哪有白听的秘密,尤其,是帝王家的秘密。”慕凤昭眼中杀意闪过,大有他若有丁点不顺从,她登时就掐死他的架势。
“那先容我一问,青珏是谁?”长公主身边的青蚨他是见过的,最得力的大宫女。
“此生至交,却相逢无期了。”长公主也是有朋友的,只是又都失去了。
长公主的怅惘收敛得极快,她重新卡着谢应祁的脖子再要逼问的时候,谢应祁问了第二个问题,“那如今,我与殿下,算什么关系呢?谢应祁,是慕凤昭什么人呢?”
长公主挂上假笑,手从谢应祁脸上划过去,有些挑逗的意味,“若我说算消遣呢?”
“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楚王,也被我玩弄了一回,也很有趣,不是吗?”
这一梦醒了,天亮了,楚王也该好好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人了。
比无情无义么,她也没输过!
楚王没恼,在她唇上亲了一下,“阿昭,昨日之前你这般说,我会心碎的,但现在我不信了,我其实,比你想得更加了解你。”
他要得到慕凤昭了,一个完完整整的慕凤昭。
裴度,已经不足为虑了。
“是吗?”长公主坐起身来,“了解到你连我今日想召幸谁都知道了?”
长公主披衣起身,再度被楚王拉住,他将那鱼符塞进长公主的手中,柔声道:“这是我的聘礼。”
有些烫手,想扔出去,虽说她是被阿兄和这人联手摆了一道,也想了辙,无所不用其极地准备坑回来。
但楚王就这样将这鱼符交到她手上,她也没有计谋得逞的痛快。
长公主站在床头,攥着那枚她一直想要的鱼符,淡淡道:“这一番云雨我试过,并不如何,我后院里已经有人了,楚王收拾收拾就起来吧,也尽早搬出去,我怕外子吃醋,你这样的家世,他比不过。”
长公主的表情不像假的,楚王温柔的表情险些绷不住,都要气笑了。
裴度都死了她哪儿来的外子?他倒要看看谁敢当她外子。
不顾腹部的疼跟在她身后,七拐八绕地去了鹿鸣坊最角上的一处院落。
还没叩门,便有个小郎君风一般冲出来,挺高的个子,结果整个人都窝进了长公主怀里。
“二娘,你怎么才来!”
粗声粗气地,的确是个男人的声音。
长公主的声音,温柔到能掐出水来,“被琐事绊住脚了,一有功夫便赶过来了。”
二人相携进去,半分目光都没分给缀在后头的楚王,楚王要近前,也被门口的守卫拦住。
两名守卫训练有素,与寻常侍卫有异,是暗卫。
他由二郎带着走过这地方,二郎只说了一句,这是鹿鸣坊的禁地,长公主不许人踏足,他以为,这里头与裴度有关。
谁能想到,长公主在此处,金屋藏娇。
“我不喜欢这谢应祁。”
方才还对长公主黏糊糊的小郎君,一进门便甩脸子,忙不叠从长公主怀里脱离出来。
只消细看一眼,便能瞧出是个小娘子。
她一进内室便脱了鞋,好好一双彩绘云霞紫绮笏头履甩地一边一只,李小娘子本人极其豪放地坐在毯子上。
慕凤昭跟在她身后,都怕她下一句是,店家,切上二斤羊肉,烫二斤酒。
“穿圆领袍配女鞋?李琼瑰你还真是连狐貍尾巴都藏不好。好歹也是世家贵女,越活越像泥腿子了。”
长公主将她的鞋摆正,自己随即坐到了矮脚小圆桌的另一侧,有许多话想说却根本不知如何开口。
棠瑶小娘子更加没规矩地翻了白眼,“慕凤昭,说了多少次不准喊我琼瑰!”
这倒霉的小字真显得她拿不出手,还有,“你这人,分别三年以后愈加——”她想说没趣了。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这位无趣的长公主,将自己那双绣鞋甩地比自己那双远多了。
李小娘子的嘴巴从长公主的鞋子甩出去就没合上,李娘子看看鞋,又看看活似被抽了脊骨一般整个上半身摊在圆桌上假装果盘的长公主殿下。
真是满脸的一言难尽。
这位神仙重回长安以后,居然开始道貌岸然了。
李棠瑶深吸一口气,开始想法子戳长公主肺管子,皮笑肉不笑道:“颈间的红印颜色可够深,你可真是好样的啊慕凤昭,从前选那裴度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与他有首尾,怎么色心还随着年岁一起长吗?”
慕凤昭歪在圆桌上假寐,听到这话也并未睁眼,有气无力地,“你这双眼睛也太毒了。”
她都没注意自己颈上还有什么红印子。
“我可不喜欢那楚王,瞧着都不是什么善茬,你阿耶阿兄都未必能时时防得住。你个初出茅庐的小貍奴,玩转了才奇怪呢。事关于你,我向来眼光毒辣。”
长公主的眼皮子都快粘一起了,听她说话声音不对还是纡尊降贵地努力睁开一条缝来看看李娘子。
果不其然这厮正在吭吭哧哧的剥蜜桔来吃。
“那是我的,不准吃!而且是产自你方才亲口说过讨厌的楚王的封地上。”
“呸!”李娘子啐一口,干脆利落地放下吃了一半的橘子,“怪不得这么不好吃,出酸果子的地方肯定也养不出什么好人来。”刚刚在院门前虽是匆匆一瞥,自诩阅男无数的李娘子已经很能感觉到对方的不怀好意了。
“还不赶紧让青蚨姐姐过来上杯浓茶给我好好洗洗嘴巴,再来一碟子樱桃煎,给我压压这股子酸苦气。”李娘子自被选为管彤公主慕凤昭的伴读时起,想吃什么都是狐假虎威先将管彤公主摆出来。
这么多年也不曾改过。
不过青蚨没跟过来,她也不过这么说说罢了。
看慕凤昭还是无精打采的样子,李棠瑶才凑到她跟前,压低了声音道:“你说你这是何苦,他们自乱去,又与你何干?你兄长坐在那位置上,天塌下来就该他顶着,你安心躲在他身后就是了。”
门口的暗卫每天事无巨细地通通与她说一遍,她虽足不出户,这几日长安刮的什么风却很清楚。
可这暗卫到底是慕凤昭的人,事关谢应祁,除了最初一句借居在此,便再也没有了。
若是她早知道,这一脸恶人相的楚王竟然敢觊觎公主,她肯定早就蹦出去将那楚王乱棍打死了。
李棠瑶的表情比长公主还委屈,她轻轻揉着慕凤昭的腰,“若不是动心了,就这弱不禁风的人,恐怕难近你周身三尺吧,你可是悔了?”
慕凤昭缓缓点头,不然也不会带着人跑到这里来。
慕凤昭身上实在是不爽利,那眼睛合上就没睁开,有一搭没一搭地应李棠瑶,“许是他这皮相太合我心意了,又或许是我昨日被气昏了头,色令智昏了。”
可她回过神来,两个人都一起跌到床上了,她若落荒而逃,那她这长公主的面子往哪儿搁。
心一横,就——
顺水推舟是真,赌着一口气也是真。
就那一刻,她自己也没法否认,裴度还没能住进去的地方,这个心思深沉的谢应祁搬进去了。
明明她最不喜欢这样的郎君,除了那张脸,谢应祁这人没一处是让她心向往之的。
方才同他说自己院里有人时,看他陡然冷下去的脸色,自己也没有丝毫报复的快意。
但这朵黑心莲,她算摘过了,就像她说的,云雨试过了,那就该放下了。
他自去效忠他的陛下,她依旧为她的故旧报仇。
“我已经同他说清楚,咱们大渝儿女,拿得起放得下,不过一夜荒唐,算不得什么,也让他尽早搬出去了。”
再也不信她阿兄胡说八道了,说什么想要大渝需要谢应祁来做她的驸马都尉。
都是假的!
试图维护帝后关系,缓和他与母后关系的她,真像个傻子。
等她歇过来,她会再上紫宸殿闹上一翻的,大不了翻脸,这事又不是第一次了。
李棠瑶完全不这么看,那谢应祁的神情可不是那么说的。
“你以为你招惹的是个什么东西啊我的公主,你没听过一句话叫请神容易送神难吗?”
虽然刚刚那谢应祁竭力维持风度,可眼里的妒火都要把她烧穿了。
李棠瑶可不相信这人会乖乖地和长公主好聚好散。
而且这人总让李棠瑶觉得面熟,好似在哪儿见过,可她从没去过江南道。
“你说,这郎君会不会一开始就是冲你来的?”长公主当局者迷,这些年来心里又装着正事,在男女之事上自然是会迟钝一些。
长公主闭目养神,迟钝地与李棠瑶分析道:“图我什么呢?封地他与我相当,长相他自己便能冠绝大渝,曾经我以为是图我与陛下的那层关系,可现实告诉我,他离陛下也并不远。”
品性上,谢应祁确实比她差出好几个慕衡来。
但他若真看中这个,早把自己修成个端方君子才对。
“你莫要吵,我要睡一觉,天塌下来也明日再说吧,等我睡好了,我再找他们麻烦。”
长公主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那字都吞进了嘴里,没发出声音。
那李娘子也没住嘴,仍旧絮絮不止,“我同你说,那楚王,一定不是什么善茬,哪怕亲爹不在了也没人将他从那个位置拉下来,还进京赖在你府里,见天儿往你跟前瞎晃荡,没什么正事的样子,能是什么好人?”
这才认识多久就把自己送到长公主床上去了,这人心思可够深。
李娘子得不到回应就伸手推了推这摊在桌子上的大果盘,哪知这大果盘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睡过去了。
“慕观音!不听我的话,你还不得被人家拆着卖了!”李娘子往日气急了才会喊长公主的小字,此刻喊来,倒多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她虽然心里没好气,到底还是压低了声音。想一指头戳她脑门上,看看她眼底的乌青,就没忍心。
这纵欲过度的模样,真是,怎么不知节制呢!
就说这楚王不是什么好人吧!
召来婢女将人背到床上去安顿好,鞋袜外衫一除,李棠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身上都快没好地了,全是斑驳印记。
谢应祁,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李娘子在床头香囊里燃好熏香,轻手轻脚地退到院子里去了。
院里头青蚨已经在候着了。
“我还不能在人前露面,她如今应当也没看起来那般轻松,我帮不上忙,只能少添些麻烦了。青蚨,宫中琐事,事关长公主,切记一一掌眼。”
没慕凤昭在跟前,李棠瑶便收起了方才的嬉皮笑脸,“这个,比不得那一篮橘子贵重,好歹解个闷儿吧。”
在李娘子怀中揣了半晌的油纸包,还没拿出来递到青蚨手里的时候都是温热的了。
青蚨郑重收了,“多谢娘子挂怀。”
“还有一事,想来她一时半刻地也想不起来,你悄悄地熬一剂避子汤来,不管她喝不喝,先备着。”
青蚨面上也是十分复杂,讷讷应是。
李棠瑶伸了个懒腰,“是我在这小院子里住太久了,什么狗东西都敢出来欺负公主。”
“娘子,公主没惊动你,自然是不想你烦心的。”
这个她自然是知道的,但她更知道,若不是心里实在不好受,慕观音也不会过来。
先帝逝,裴度死,青珏崩,还有一次,便是今日。
谢应祁真是有些个手段。
也不是,李棠瑶恨恨地想,慕观音那很有长进的兄长,更是好手段。
“青蚨,你可查到楚家大娘现下在什么地方?”
青蚨低声道:“九沣山,莲花庵。”
李棠瑶险些咬碎一口银牙,“那便走吧,咱们去一趟,我去料理了她!”
心底对圣人的嫌弃更甚,他明明知道九沣山是什么地方,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玩灯下黑。
早知道当初就该——
罢了罢了,多想无益。
“叫那二郎看好谢应祁,别让他靠近这里。”
若是昨日慕观音先来的此处,今天那谢应祁脑子都被她打开花了。
看来这好看的皮囊的确是吃香,李棠瑶满心都是自己青菜被猪拱了的气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