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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回家(六) 终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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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回家(六)终章

第八十章

柳观春注意到一年时间很短的时候,是从江暮雪第一次深夜离床开始。

她想滚进江暮雪的怀里,可身子一侧,手掌竟摸了一片空。

室内冰冷,床帐里仅剩下她一个人。

柳观春想起,江暮雪是天寒地冻的雪灵根,他本就体温很低,单从被窝温度,她无法推断江暮雪离开的时间。

若非要事,江暮雪不会离开她。

除非……

柳观春心下一空,她撩裙下地,慌张到连鞋都忘记穿。

今日刚刚入夏,山中风大,却不算太冷。

她时常贪凉,下河里摸鱼摸螃蟹,因此赤足乱跑,也并不会受冻。

“师兄?!师兄!”

“江暮雪!你在哪里?”

柳观春在院子里四处张望,她太着急了,连灯都忘记点。

脚掌不慎踩到木屑,尖刺扎进皮肉,她浑然不觉,依旧朝前快步走去。

鲜血蜿蜒一地。

钻心的痛感传来。

柳观春终于冷静下来,她这时才想起,她是个能上天入地的修士啊,她有术法,还有法器……她不会找不到江暮雪的。

柳观春笑自己傻气,手指颤抖,哆哆嗦嗦摸进藏宝珠里,掏出符箓,用灵剪裁剪出人形纸傀儡。

她在前世,曾用这招术法漫山遍野寻找能够果腹的山鸡,江暮雪还夸过她很懂得融会贯通,将术法用于日常所需,他夸她聪慧绝顶……

啪嗒。

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落在纸上。

湿意渗透进傀纸,转瞬间,扭手扭脚的小人瞬间消失,萎靡成一团灰烬。

柳观春抹去眼泪,她继续剪纸。

没等她剪出小人的脑袋,腕骨就被另一只冰冷的手擒住了。

修长的、如青玉雕琢的五指,握住她的手。

柳观春循着那截手腕朝上望。

她看到一双清寒凤眸,看到那一缕剑气萦绕的莹白长发……来的人,是江暮雪。

“师兄。”

柳观春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自觉丢脸,擡起袖子胡乱地擦,又朝着江暮雪惨兮兮一笑,“你去哪里了?我找你好久啊。你的眼睛不是在夜里很难视物吗?你要去哪里?怎么不喊我提灯?我又不会妨碍你什么,我只是、我只是……”

江暮雪凝望柳观春哭红了的杏眼,看着她赤足跑出房间,乌发披散后脊,连夏衫都没有披。

柳观春怕他发觉端倪,怕他不喜,她又开始用这种丑丑的笑来遮掩眼泪,她又开始粉饰太平,她又开始忍耐……

江暮雪心中生疼。

他弯腰,伸手,横抱起身姿娇小的小姑娘。

江暮雪低头,冰冷的吻落在她的眼角,“不要哭,我在这里。”

柳观春受不了江暮雪的温柔,她本来可以忍受那些眼泪。

可明明要承受更多苦难的人,却慢条斯理、温声细语来安抚她,她受不了这种温存的折磨。

柳观春仰起后腰,用双手搂住师兄的脖颈,将他拉得更近。

她的唇瓣也在发颤,却并不是冻的,而是受到了惊吓。

“江暮雪,我很害怕。”

柳观春还是没能忍住,她把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闷到江暮雪的颈窝,她以唇纹感受他的气息、他的脉搏……她要很用力地吻他,才能确认师兄还活着的事实。

“江暮雪,你不能这样,你不能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

“江暮雪,你忽然消失的话,我该上哪里找你?我真的会一直找下去的……”

时至今日,她终于懂得江暮雪的绝望。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留下来的那个人会如此崩溃。

为什么江暮雪会不顾一切代价,即便牺牲性命,也要找回爱人。

“师兄,你真的好辛苦……”

在这一瞬间,柳观春好像被一记重拳砸蒙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可以不回家吗?她可以保护好江暮雪吗?

可是,好像她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江暮雪的修为并不能停滞不前,若她逗留太久,很可能再养出第二个、第三个黑太岁,到时候她会辜负江暮雪的仙骨,她会浪费江暮雪为她换的机缘。

柳观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到底该怨自己,还是该怨恨江暮雪,还是该怨恨前世制造出那么多波折的唐玄风……

到底谁能教教她,谁能救救师兄……

柳观春捧着江暮雪的脸,她忍住眼泪,在师兄的嘴角落吻。

“师兄,有你在这里,我觉得这个世界好像也并非全是绝望。”柳观春朝他温柔地笑,“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选择赴死。”

“江暮雪,我会为你活下来。”

闻言,江暮雪的指骨颤动,在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柳观春攥紧了。

他做了那么多的事、他守着柳观春那么久,他终于有了回报,因他成了柳观春的生欲。

柳观春不再绝望到甘愿赴死。

江暮雪终于……救活了她一次。

薄暮冥冥的夜里,竹青色的床帐之中。

男女身影交叠,掌根相抵。

柳观春洗净了浑身的污浊,她脚底的伤口也被温软的灵力愈合。

她拉着江暮雪坠下神坛,她的五指侵进他的指缝,与他紧密相连,互生互缠。

她抻着颈,血管泛起绯红,她一直在亲吻江暮雪。

吮.咬他筋骨漂亮的手,啄吻他那双因热气而生潮的银眸,还有轻轻挨蹭江暮雪那一缕被雾气打湿的银发。

柳观春清醒地感受他,即便酥麻感自尾骨传递,她也没有逃跑……

她不会再躲江暮雪了。

她不会再舍弃江暮雪了。

她会留下来。

“师兄,抱抱我。”柳观春一边落泪,一边搂住他的脖颈。

雪气渐渐浓郁,她能感受到江暮雪的所有。

她打开膝骨。

她吃不消那柄炽刃,但她勉力在承受。

江暮雪知道轻重缓急,因两人缔结了能够共感的忘心咒,他能够很好地配合柳观春。

幸好,那种开天辟地的缠痛,他也分担了一些。

幸好,柳观春并没有一直在忍受痛苦,她也有得趣的时候。

柳观春只觉得浑身绵软,像是浸在湿泞泞的雨里。

水声淋漓,不知是哪里下了雨。

江暮雪也能听到很多隐忍的、难耐的哼响。

“若是很疼,可以咬我。”

江暮雪竭力哄她,可他覆下来的肩膀,几缕充盈清幽香气的发丝一直在柳观春眼前晃动。

他明明在迁就她,可他又在竭力诱她。

柳观春渐渐失神……她还是咬了他。

很难形容那一夜的亲吻。

暴烈,疯狂,至死方休。

很难形容那一夜的缠摩。

柳观春用力地绞缠,她紧绕着江暮雪。

力气大到她心口都在酸涩。

她很想落泪。

她好像要碎掉了,她身上的枷锁尽数抛弃,她发出决绝的声响,碎得果断。

像一块被融化的冰。

可柳观春不能这样自暴自弃,她怕江暮雪难过,她无可奈何,又只能将自己一片片拼好。

脑袋昏昏沉沉的,柳观春无法思考。

她遵循爱人的本能,她想用身体,永远记住江暮雪。

柳观春需要这种抵死缠绵,来给予自己微乎其微的安全感。

她的目光一错不错地凝望江暮雪。

她记住他冷峻的眉眼、记住他清幽的声音、记住他寒冽的气息、记住他那异于常人的、冰冷的体温……她想记住江暮雪,世上独一无二的师兄。

她想留下一些江暮雪的东西,可她什么都留不住。

柳观春清楚知道,她在慢慢失去江暮雪。

就像从未得到一样。

-

盛夏的时候,柳观春开始明白,江暮雪那晚出门的原因。

江暮雪之前自毁过雪灵根,他的天脉出现了问题,修为增长,灵流却因灵池无法容纳太多,而开始反噬己身。

每天晚上,江暮雪都觉得浑身疼痛,血气翻涌。原本服服帖帖的灵流,此时却如此仇恨他这具灵体,像是要将江暮雪生吞活剥一般,寸寸撕裂他的骨肉,令他痛不欲生。

止疼的丹药无效,镇痛的术法没用。

柳观春找师父帮忙,孟瀚舟动用灵力,隔空移物,将止疼疗伤的寒潭水引到后山,供江暮雪浸泡。

柳观春看着江暮雪苍白的面容,看他明明疼到手背青色血管偾张,满额的冷汗,却还要温声安抚师妹。

“不是很疼了。”

“比昨日好很多。”

“别哭,有你陪着,我觉得很好。”

“乖一点,让我抱一下。”

“柳观春,别害怕。”

“柳观春,我还在,我醒着,我没有睡去……”

可是,柳观春怎么能不害怕?

无论受多少伤都不觉疼痛的江暮雪,一贯擅忍的江暮雪,居然会因这种灵脉逆冲的苦难,深夜出门闲逛,生怕柳观春看出丝毫端倪……

若非疼得要死,他怎会忍心不陪着柳观春。

他即将承受灭魄的命运,他怎会不疼啊?

柳观春想和江暮雪绘制同心咒,她想帮江暮雪承担一些。

可江暮雪却轻轻一笑:“师妹,若是你也疼,我更休息不好了。”

柳观春不敢多说什么,她只能忍住眼眶的湿意,每天在寒潭陪伴江暮雪。

时值夏日,婚期又往后拖延了几天,但是外婆的衣冠冢早就造好了。

江暮雪会每日给老人家的坟前摆上供品,燃上香火。

江暮雪敬重柳观春的长辈,即便外婆是辞世多年的老人。

这一天,江暮雪的境界升上元婴期四阶,他开始吐血。

男人垂下浓长雪睫,缓慢擡指,不动声色地擦去嘴角血沫。

他凝望柳观春担忧的眉眼,他开始考虑穿红衫和黑袍。

“如此一来,血落在上面,旁人便看不出来了。”

江暮雪惯来爱洁,若是白衫成日一团血气,他很难忍。

总不能时刻施加清洁术消尘。

不过是一句促狭的玩笑话,却催出了柳观春的眼泪,“不许!江暮雪,我警告你,不许!”

她抽抽噎噎,像个孩子一样,越哭越大声。

怎么都哄不好。

江暮雪轻轻叹了一口气,只能把柳观春抱进寒潭里。

柳观春整个人都泡在水里,她觉得既冷又热,心脏也酸酸涩涩。

少女的指骨紧紧抓着师兄的衣襟,她紧咬牙关,努力忍泪。

“不要哭……”顿了顿,江暮雪轻扬唇角,尽量不露出痛苦的神情,“师妹近日对我,总是直呼其名。你鲜少唤我师兄了。”

“因为你不听话啊……”柳观春的鼻腔又是发酸,“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话。”

“对不起。”江暮雪低头,用凉薄的、轮廓很好看的唇,缓慢吻她,轻轻蹭着,像是模仿柳观春撒娇,“最后一段日子,本来没想让你哭。”

柳观春狠狠咬他一口,想着江暮雪已经很疼了,她又心疼地慢慢松开嘴。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无意识地呢喃:“江暮雪,你这个大混蛋。”

-

夏末的时候,柳观春还是穿上了那一身江暮雪裁好已久的嫁衣。

张扬的莲瓣红长裙,金橙披帛是清透的纱布,绣纹是一些不知名的神佛仙子,不用江暮雪解释,柳观春也知,这是此世界传说中的神明。

江暮雪盼着诸神能够赐福于她。

除此之外,江暮雪还为柳观春造了一对婚戒。

用凡人浊气很重的金锭子熔化铸造的,内壁拓了雪花纹样,很是灵秀可爱。

不知江暮雪是何时量的柳观春无名指尺寸,大小正合适。

残阳如血,霞光烂漫。

江暮雪撩袍跪地,虚扶着柳观春的手,替她戴上婚戒。

柳观春一点都不像个羞怯的新嫁娘,她一身华贵嫁衣,头顶花冠,盯着江暮雪,一直抿唇偷笑。

戴完自己的婚戒,柳观春又帮江暮雪戴上戒指。

她摩挲一会儿男人手上的指环,忍不住问:“婚戒的事,是苏无言告诉师兄的?”

江暮雪颔首:“嗯,我同他打听的婚俗。”

那日,江暮雪悄悄给苏无言发去留影信鹤,在连续被小猫挂断八次之后,总算接通了对方的信鹤。

苏无言:“如果你是来秀恩爱的,你就死定了。”

江暮雪怔忪:“我本来……就会死。”

苏无言见他诚实到犯傻的地步,如鲠在喉。

小猫抓耳朵:“你究竟有什么事?”

江暮雪:“我想打听一下,你那边的婚俗。”

苏无言懂了,还是来秀恩爱的!

苏无言被烦到不行,他还是将佩戴婚戒的事告知江暮雪,聊了半天又道:“那我也想给无名指上套个银的。这样吧,你俩金的,我银的,我就不喧宾夺主了。江暮雪,你把你的款式图纸发我看看……”

没等小猫说完,江暮雪冷着脸,迅速挂断了留影纸鹤。

……

江暮雪想起这些小插曲,对眼前感动得又哭又笑的柳观春说道:“苏无言说,婚戒取金,有‘情比金坚’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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