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山洪过后,那种紧张的气氛并未褪去。方才的怪异天色变得阴沉,弥漫……(2/2)
而后随手掀开车帘看车窗外。
山洪褪去,露出了惨不忍睹的景象来,有些还喘着气儿的已经被身旁的人你拉我扯地拽了出来,还有些横死的,陷在淤泥里或夹在树干、石缝中。
哭天喊地的哭嚎声一片,转瞬间阴阳两隔,任谁都一时接受不了。
然而,天灾之下,也讲究落叶归根,入土为安。
周决和其他侍卫们找了麻绳,又不知从哪弄了钩子来,撸起袖子和百姓们一同将尸体捞上来。
于公,护佑百姓是他们的职责,于私,是积德行善之事。
“他们以前做过这个么,怎么这么熟练?”宋婉边看边问。
“在北境战场上的弟兄没没了命,也得把他们带回去啊,不能让他们死在外头。”沈行平静道,“此行带出来的这些人,都是曾与我同生共死的。”
“使点劲儿,使点劲!”周决喊道,麻绳在胳膊上绕了两圈已扽得很直,“肚子里都灌了泥汤子,沉了点,诸位费点力气!一、二、三,擡!”
宋婉别过脸来,不敢再看,口中喃喃道,“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凤阳溃堤,导致各水系水势上涨了。”沈行将车帘拉紧,“听说凤阳六个县全淹了,成了千里泽国。平城还好,地势高。”
“昨夜下了大雨,电闪雷鸣,再加上被凤阳溃堤波及,这才引发了山洪。”他耐心解释。
“凤阳溃堤,那堤坝都许多年了,修自前朝李冰父子,两代人修这一个堤坝,不存在侵吞公银,偷工减料啊,很是稳固,怎会就酿成这样的惨祸……”宋婉道。
沈行似乎诧异于宋婉竟知道凤阳堤坝的来由,问道:“婉婉涉猎颇广?李冰父子修凤阳堤坝政绩斐然,可毕竟年头久了,什么能保持千秋万代不变?”
他认真道:“灾情定然已八百里加急送至圣上手中,朝廷必然有所举措,会有赈灾粮款跟上的,不用怕。”
凤阳,沈湛…
阴风阵阵,一片萧瑟,宋婉紧了紧衣领,“咱们车上还有些没被淹的箱子,可以用,分给这些流民吧。看这情况,我们带着箱子上路倒是危险,不如就此将其散尽。”
说罢,便招呼周决等人来搬箱子,发物资。
箱盖掀开,白晃晃的馒头、布匹,还有各色草药,让被山洪肆虐而过的人们惶恐的心安了下来。
吃食和衣物果然能抚慰伤痛,方才那沸腾的悲痛被压下,有的拿着馒头痴痴望着阴沉的天幕,有的安静下来掩面痛哭。
有的庆幸一家人都健在,兴奋地你一言我一语,天灾过后积压的恐惧情绪需要一个出口。
“听说凤阳府还好,就是堤坝轻女子喃喃道,“我跑得快,夫君听到动静就带着我跑了……可却被冲散了。”
“凤阳地势高,就堤坝那头的淹了。我听别人说,荣王世子在凤阳呢,事发之后反应可快了,救了不少人,遥领赈灾的活。”
“荣王世子……他不是身子骨不好么?”
“是啊,据说熬的都快不行了,但也没往云京避难,还守在堤坝附近指挥呢。越是出身高,这时候就越不能退。”一个男人靠在树上感慨道,“咱们在这再等等,巡抚大人也是从平城要去凤阳,说不准就和咱们遇上了,谢大人可是好官……”
“是谢惊澜谢大人吗?”有人探出头问。
“是啊!就是他。”一人回答道
谢惊澜,耕读出身,一甲进士探花郎,官授翰林。
但清贵的翰林院不待,却来凤阳做了巡抚,有人说是他受人排挤,也有人说他立身清高不懂钻营,自请体察民情。
宋婉转头问道:“这位谢大人似乎在百姓中呼声颇高?”
沈行道:“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在朝中立身极正,不参与党政,得罪了不少人。”
“若是谢惊澜来此,我们便可也在此等待,和他一同去凤阳。”
宋婉才啃了小半个馒头,就听着方才还寂寂无声的流民骚动起来。
不一会儿,周决敲敲马车,道:“王爷!是谢大人过来了,说是要去凤阳赈灾!”
喧闹安静了下来,只听马车外的声音清朗温润,“下官拜见雍王殿下,非常时期不知殿下在此,殿下受惊了。”
沈行说了些客套话,谢惊澜却也不卑不亢,主要以赈济受灾流民和迅速赶去洪涝中心为主。
宋婉撩开车帘看,只见方才还惊慌失措的流民们,因为谢惊澜的到来而平静了下来。
谢惊澜十分符合众人眼中文人的形象,清正挺拔,处事端方。
他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官兵安顿流民,有瘦弱孩童要跟他说什么,他便微微俯下身认真倾听,时而颔首。
“洪水到不了白州的,八百里加急的急报已经送到了帝都,朝廷有所举措之前,荣王世子已遥领赈灾钦差的名,带着大家伙儿控制住了灾情,洪峰已过,没必要提心吊胆。”谢惊澜的声音冷静而清晰,“诸位踏实歇息,官府备了足够的粮食。”
这一番话,简洁有力,让在场灾民的心都安定了下来,连肩膀都松快了。
如此,大家各司其事。
宋婉眸光微动,袖中的手收紧了……
脑海中的那个人,单薄高大,阴郁俊美,白衣无尘,却做尽恶事。
沈湛他,那样洁净又龌龊。
扶危救困,赈灾钦差?到底是清白还是弥天的算计呢……
仿佛又回到与沈湛共处的时光,胸口的伤泛起密密麻麻的痒痛,那湿冷黏腻的视线无处不在,她不由得呼吸急促,喉咙发紧。
宋婉能想象到,若是沈湛在,此刻他便会用他那双修长而冰冷的手抚过她的嘴唇,而后用他冷洌清磁的声音刺入她的心间,“别紧张,也别这么看我,我要的是你爱我。”
沈行沉默地看着宋婉忧愁的眉间,她方才明明未曾紧张和害怕,此刻却有说不出的沉重似的。
他想问的话问不出口,只心中隐隐不安,他的婉婉似乎真的有所不同了,不再是那个锋利无比,非黑即白的小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