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2/2)
盛怒之下,神启帝一把拍翻了手边的茶,曹野给那茶水溅了一脸,却仍是不肯起身,坚持道:“皇上,只要再等几月……再等几月就好了,如今,若是就这样让阮将军带兵出征,万一路上碰上了风雪,只怕,对百姓也无法交代。”
情急之下曹野虽是语出不祥,但却是义无反顾。
事到如今,只要能让皇上收回成命,他什么都愿意做,哪怕今日死在这里,只要能让皇帝出了这口恶气,说不好,就不会让阮云夷在寒冬腊月出征北境了。
然而,出乎曹野意料,皇帝听了他的话却是不怒反笑,说道:“曹野,你救了朕性命,朕不会因你失言就苛责于你,我知你不像你的父亲,想做个好官,既如此,在阮云夷和江山社稷之中,你应当知道该选什么……擡起头来,看着朕。”
急火攻心下,曹野胸口剧痛,却也只得强撑着起身,擡头望去,在他面前,年轻的新帝目光冰冷地俯视他,冷冷道:“不过,你可知当年,你父亲陷害庞熙一家被流放,不但庞熙夫人李氏因难产而死,庞熙幼子更是被乌梁人掳走,从此下落不明……现今你父亲一死,庞熙在朝中的亲信几回上奏想要将此案翻案。曹野,你身在刑部应该知晓,若是朕下旨去查你父亲,不但是你,连你弟弟也会受牵连,曹嵩更是会被剥夺封号,开棺戮尸,甚至,还会连累你曹家后人。”
一瞬之间,曹野想到自己过去在刑部翻阅过的那些旧案,不由得浑身冰冷,他知道皇帝的言下之意,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而皇帝见状却似是颇为满意,笑道:“不过,朕说过的,你救了朕性命,许多事朕会为你做主。今日之后,你不用担心你弟弟,天火一事不会牵连他,朕还会给他留一个工部侍郎的位置,至于你父亲过去所做种种,朕也可以既往不咎,保住你曹家门楣……这些,你都不用忧心,但是有件事,全天下只有你能为朕做。”
说着,神启帝擡手,一旁的太监小跑上前,为曹野呈上了一只方盘。
而其中端正放着的,却是一道黑犀牛角的圣旨。
那一日,曹野根本记不得自己是怎么从御书房里出来的。
他或许在宫阶那里摔倒了,以至于腿上流了血,但曹野根本毫无印象,他最后零星的记忆,是他因为咳嗽倒在了宫门口,而早就焦急等在那里的裴深立刻便扑了上来。
一夕之间,曹野花了两月才勉强养回一些的身子再度崩溃,回到府上的当晚便发起了高热,只是,无论换了谁来,他的手都紧紧地抓着那卷圣旨,不肯松开。
曹野的病来得凶险,咳血之症周而复返,一夜之间,咳出的血便积出了小半盆,若非是皇上关照,绝不能让曹野死去,太医险些就要让裴深直接去准备后事。
之后连着两日,太医院最好的药用下去,好不容易才终是吊住了曹野的命,而第三日,京师里正下着瓢泼大雨,曹野在床榻上睁开眼,意识朦胧间,只觉得已经在鬼门关走过一遭。
裴深一直守在房里,见状奔到床前,焦急道:“兄长,你醒了!”
曹野满口腥气,恍惚中只觉得手指剧痛,一低头,发觉那卷圣旨还被他牢牢抓在手中。
三日过去,因他太过用力,手指关节都已经青紫,几道指痕深深地嵌进了上好的绫锦里。
这是……
随着记忆回溯,曹野一开口便抖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他胸疼得直不起腰,喘息许久才能发出声音,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阿深……你去将府门锁了,无论谁来,都不要开门。”
“可是兄长……”
裴深欲言又止。
那日曹野昏在他怀里时,随行太监便交代了,曹野手中拿的圣旨是皇帝吩咐他去传的,一定要拿好了,绝不能有闪失。
当时,裴深没敢问那圣旨里写了什么,只知这三日来,曹野便是昏迷不醒,手里也一直紧紧抓着那道圣旨,便是指骨捏得发白变形也不松手。
而此时,他见曹野醒转,还是忍不住问道:“兄长,皇上这回非要你做传旨官,这圣旨,难不成是……”
自天火以来,京城里种种流言蜚语裴深自然也有耳闻,对那封妖书,朝臣们私下里早有猜测,都说,只怕这回便是阮家的身份也护不住阮云夷了。
“阿深,别问这么多了,快去,把府门锁了。”
曹野三日滴水未进,醒来时头晕不能视物,裴深实在拗不过他,起身让人去锁了府门,而他刚回到床榻边,曹野便一把抓住他的手,用的力气很大:“我进宫的事,还有我出宫病倒的事,旁人知道吗?”
“这……”
裴深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毕竟,那日过后,神启帝不但忽迁他为工部侍郎,还在早朝时公然驳斥了弹劾曹野怠工的折子,称曹野是为救天子方才病倒,从今往后,众臣都不得再因他抱病而妄议于他。
可想而知,此事一石激起千层浪,不久后便有小道消息称,那日,曹野之所以进宫,是因神启帝听了聂言的谏言,最终决定让曹野传旨,命神火将军即刻前往北境收复失地。
寒冬腊月,虽是最不宜行兵,但因民间流言,神启帝却是不愿再等下去,为此,他需要神火将军立刻带回一场大捷,以应天兆,顺民心。
只是,此举实在太过冒险,纵是神启帝铁了心要将阮云夷派去北境,就这样贸然下旨,只怕也会引起民间百姓非议。
为此,皇帝需要一个替罪羔羊。
身处这波云诡谲的朝堂之上,裴深又如何能不明白皇帝用心,只可惜这件事却并非人人都懂。
他看着床榻上抱紧圣旨,面色惨白的兄长,正要说话,谁料就在这时,外头忽有下人急匆匆来报:“大爷,二爷,阮将军来了!现今正冒雨在外头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