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取水 或许没有以后。（2/2）
她刚转了个身，便听见身下的冰裂得更厉害的声音。
妍娘顿住，可冰裂声并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有节奏的，循着规律的，一步一步的……
不对！
这片冰面上还有人在行走。
她本能的认为是那个去而复返的大妖终于良心发现了，妍娘迅速转身想要喊出声，告诉她不要过来，冰要裂了。
可她转过身去，远远看到一道身影，她呆住，喉咙像是被捏住了一般，发布出一丝声音。
黑玄的天上没有一丝星光，脚底的极海顺着冰的裂纹发出幽蓝的光，比不上太阳的耀眼，也不似月光阴冷，就这样柔柔的打到那具身体上。
……那具昨夜还被她上下其手的身体。
那人的头发披散着，一半落到胸前，一半静静地垂在肩后。好似不知道冷一般，他的衣衫未拢起，就这么挂在身上，若隐若现的敞开襟前一大片。
他不是这样的人，尤其是在她面前，从未衣衫不整过。
可此刻，那个男人就这么赤着脚，一步一步向前走着，越走越快，越走越急，仿佛在追赶什么东西。
在距离妍娘最近的地方，他却没有丝毫停留，直直略过。
妍娘喊他，男人只是轻微一顿，头微微歪过来，带动一半的青丝随着动作飘起来，像是谪仙又像是冠绝六界的妖魅。只是那双眼睛，及其的空洞，眼前的人，甚至随风而来的那道声音都没能挡住他片刻。
于是他转身，像是不曾听到身下的冰裂声，更快的向前走去。
顺着他前往的方向，妍娘这才发现湖中央，那道起先冰裂开的地方，更多的光从湖底迸发出来。
在人间四处更换居住场所的时候，妍娘曾带着戚惟怀在海边住过十几年。镇子里的老渔民中一直流传着海妖的故事，起先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带给人恐慌，而后便是遥远的地方有幽微的光亮起。这些特殊的海妖无需用漂亮的容颜和美妙的歌声，仅仅利用人内心的恐惧就能将人吸引着走向深海。
妖物……
妍娘暗自咬牙，可极海之中是石姑的结节，这里不可能再有一只海妖。
时间不够了，因为男人在冰面上快速的奔走，越靠近湖中心已经有一层薄薄的水透过冰面漫上来，顺着他拖在地上的衣摆往上攀。
妍娘顾不上自保，石姑说过极海上面不能使用法术，否则这块空间会迅速崩塌。虽然贺云州伤势很重，不知还能不能使出法术，但她不能冒这个险。
她小心翼翼的挪着步子，尽量踩着冰面看起来结实的地方，向贺云州追去。
可男人越走越快，距离越来越远，两人之间的距离差距越来越大。湖面不知为何刮起带着冰粒子的风，只要一张口，冰粒子便像刀一样刮进口腔，生疼。
妍娘顶着风，脚下的鞋袜浸湿，前方男人的背影在风雪中模模糊糊。
又冷又绝望，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寒意从四肢末梢一点一点侵蚀她的身体，呼啸的风声中，仿佛有人在问她为何还要坚持。
妍娘抹开粘在脸上的冰粒子，将手上当做拐杖的铁镐扔远。
她可以的，减轻重量，她可以走的更远的。
纵然外在的寒意可以麻痹她的身体，减缓她的行动，可只要她的心还在跳，只要她还能思考，她便能走下去。
就像阿姑说的，她不是菟丝花，她是勇敢的姑娘。
骤然，身后的林中升起巨大的烟花，嘭的一声于夜空中爆开。片刻，极海上空的星星重新出现，冰面上的风雪渐小。
妍娘知道，石姑她们已经知道了这里的事情。只要再拖一拖，石姑就能赶过来解决这件事。
她擡头，却看见距离男人几米之遥，那块摇摇欲坠的冰面上，竟然有一个女人的背影。
那个女子身量娇小，静静蹲在摇摇欲坠的一片冰面上，周遭一片的冰全部碎裂。只要有人想要踏上她栖身的那块冰面，冰面便会瞬即翻倒，冰面上的人便会沉入湖底。
好明显的陷阱，甚至不能称之为为陷阱。
可贺云州仿佛没有察觉到一般，继续往前走着，到了裂开冰面的边缘。她的重量压着冰面的边缘，极海的水顺着冰面漫上来，将他的半条小腿都淹进水里。
可他毫无知觉一般，伸出一只手，想要触碰那个蜷缩成一团的女人。
妍娘看见这一幕，急得喊出了声。
“贺云州！”
她看见男人的伸出的那只手在半空中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并没有收回。而此刻，缩在冰面上的那个女子却好似听见了妍娘的声音，她缓缓舒展身体。
妍娘尽可能小心的避开脚下的裂纹往那边奔去，离得越近，她看见那女子身量娇小，穿着一身柔软的纱织衣裙，乌黑的头发挽起，只有一只翠绿的碧玉簪插在发间。妍娘的目光在簪子上多停留了几秒，莫名的感觉很熟悉。
可下一秒，她的心猛然提起来，那三个字堵在喉咙中吐不出来。
冰蓝的水漫过裂隙，从中间开始烧起来，温度不高，但她确确实实看看男人的衣服找了火，垂在衣襟前的发丝慢慢卷曲、枯萎。
妍娘只愣了一瞬，然后充斥她脑子里的只有一句。
要把他救出来。
来不及避开脚下的裂隙，她听见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中，夹杂着大量冰面承重后碎裂的声音。
她看的没错，那的确是火焰，因为她的衣裙也照了火，起初是冻僵的脚腕缓缓回温，然后逐渐温暖，再是针扎样的灼痛感。
“……贺云州！快走！”她高声叫着，看见极海的水漫过男人的腰间。
她不曾摔倒一步，她没有失败的理由。眼中的泪水争先恐后的出来的时候，她还未曾意识到，直到她腾空而起的一瞬间，才感觉到脸上爬满了湿湿黏黏的泪。
“抓紧了，阿妍。”
赶来的大妖一把将她揪住腾空带起，衣裙上的火焰瞬间熄灭，只留下了灼伤的红痕。
“听着阿妍，极海的封印发现了你的外力破坏，这是它反噬的一种方法。接下来我会带着你去湖中心，但是你不能碰他，只要极海感受到术法的存在，反噬就不会是这种轻飘飘的方式了。想办法把他带回去。”
妍娘抹了一把泪，颤抖着声音道：“他现在好像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如果他不肯回去怎么办？”
大妖沉默一瞬。
“你阿爹阿娘，我会想办法送去轮回。”
“……他，没有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