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封查 “阿卿,你身上的才是真正的文人……(2/2)
等马车缓缓驶入郡王府,虞燕才在门房的入口处看到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相隔多年,他如今个子蹿了一大截,只是带着帷帽,没人能看清他的脸。
“你在故弄什么玄虚?”虞燕有些诧异。
帷帽下传来闷闷的声音:“进去说。”
虞燕虽然没弄懂戴山时找她有什么事情,但见他难得有正经的时候,还是带着她往自己的书房走去。等进了屋子,锦书雁回两个人替他们倒完茶退下后戴山时才摘下戴着的帷帽。
他的肤色白得像下一秒就要碎掉的玉,更显得那双肿胀通红的眼睛格外突出。
“你知道九阿哥他们前几日带着年近七旬的朱三太子和他的后裔回京一事么?”
虞燕点点头,这件事她知道。
不知道该说前明的那些人是傻子还是八贝勒他们能耐大,原本以为要耗时一年多的事情短短几个月就结束了,回来之后康熙还难得地褒扬了一次九阿哥这个平日里不怎么得圣心的儿子。
“他们带走的哪里是朱三太子!分明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年迈老人!”
戴山时压抑着嗓子里的痛苦,一字一句几乎都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气音:“朱三太子只不过是直郡王他们联合上报的人说出来的幌子,他们只是想通过朱三太子这个人来扯出一面反清复明的大旗来排除异己!”
他的双眸赤红,虞燕心中蓦地一跳,只是还不等她开口问戴山时就接着说道:“你还记得四年前我们在广州的时候遇到的事情么?当时八贝勒和九阿哥也在,虽说雍郡王当时把这件事情瞒得密不透风,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有心的人想要打探肯定还是能揣测个一二三四五出来。”
“左都御史赵申乔是八贝勒的人,他今日在朝中弹劾祖父昔年所写的《南山集》倒置是非,语多狂悖,其中又反清复明的隐义。”戴山时说着说着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虞燕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戴老先生如今在翰林院修明史那是过了明面的事情,从前皇玛法南巡的时候早早就看过《南山集》整本书,若是有什么反清复明的隐义在里面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那谁能知道!”戴山时上半身前倾凑到虞燕面前,“反清复明是什么罪名你我都再清楚不过!他这次是铁了心要戴家死,不光是祖父,先前在广州的事情也被九阿哥捅到了御前,他倒是没有把你和雍郡王牵扯进去,只说是我诓骗了你们!”
“你回来的时候难道没有看到九门提督在挨家挨户的搜人么?”
屋外蒙蒙细雨突然下大了,风声夹着雨声在此刻显得有些可怖。
虞燕有些艰难地将视线转移到桌面上的帷帽:“他们在找你?”
室内顿时一窒,不知道过了多久戴山时咬着牙点头:“戴府如今被封查了,叔父叔母和我爹娘远在徽州和广州,京中的消息传出去恐怕还要几天。祖父这一支如今最好的结果是流放宁古塔,最差......”
他颤着唇话却说不出口,虞燕在心里却替他补全了。
斩于闹市。
戴山时一把拉住她:“他们为什么要戴府死你不知道么?鸣琳负责的是四海通商会徽州的总店,江南最富庶的几个地方几乎都被曹、孙、李三家把持住了,唯有徽州可以染指。”
虞燕简直不敢置信,她几乎是打着哆嗦攥着戴山时的衣袖,指甲死死地掐住掌心:“不就是铺子么?!几间铺子的事情为什么要害死人!”
“这压根就不是铺子的事情!”戴山时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我从前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现在看来你简直蠢得够可以!”
“太子和直郡王的关系势同水火天下百姓皆知,你阿玛处处以太子马首是瞻,你身为他的女儿名下又有那么多钱怎么可能不招人嫉妒!”
“而且最重要的是,人人都知道鸣琳在你手底下办事,戴家从很久之前其实就已经打上了你雍郡王府二格格的烙印。”
戴山时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次戴家一倒人人都知道雍郡王乃至太子护不住手底下办事的人,你知道这对于太子党来说是多大的打击么?你自以为自己置身事外,却不知道在别人眼中你额林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雍郡王,代表着太子!”
他后面的声音几乎是用吼的。
一石二鸟的歹毒计策。
到了这个地步虞燕反而冷静了下来,她看着戴山时轻声道:“你来的时候没被人发现吧?”
“你什么意思?”戴山时瞬间警惕起来,“你要把我供出去?”
虞燕气极反笑:“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人?”
她懒得和戴山时辩解,一咬着牙转身从自己的箱笼里拿出好几件盖得住脚的裙衫丢到他身上:“记住了,今日来见我的是个叫虞燕的姑娘。”
“鸣琳是帮我做事才被盯上的,我不会坐视不管!”虞燕见戴山时还愣在原地,干脆起身开始马不停蹄地找自己的梳妆盒给他上妆,“我马上进宫去找皇玛法,你在屋子里安生待着不要乱跑。”
戴山时反应也很快,他倒是没有在乎自己要穿女装这件事情,换衣服的速度也很快,出来后虞燕替他梳了个和他刚进来的时候道士头差不多的发髻。
还好他之前抽风去当道士了,不然那光不溜秋的脑门怎么掩盖都掩不过去。
简单用妆粉帮他柔化了一虞姑娘今日在咱们府里住一晚,你们将东厢房收拾一下,若是她有什么要的东西给她备上就是。”
“额林珠......”
她的身后传来戴山时模糊不清的声音,虞燕转头看向他,依稀能看清他的口型:
救救我们。
虞燕的脚步顿住了,她过了不知道多久才努力挣扎着说道:“我尽力。”
她……她能有什么办法。
虞燕第一次感到无力而茫然。
但是坐以待毙从来不是她的风格,不管有没有办法她都要想出办法来。
说罢她就急匆匆向外走,喊了外面侯着的小太监让他们准备车马进宫。
只是她刚走到侧门的地方就看见前面立着一架马车,一只大手将帘子掀开,浸着寒潭的双眸淡淡地盯着她。
过了不知道多久虞燕才张了嘴:“阿玛。”
“戴家牵扯到朱三太子案里面去了。”胤禛面色不变看向她来的地方,“你这样做是想把整个雍郡王府也牵扯进去么?”
“可是广州那件事情阿玛你明明也在!这件事情压根就和戴家没有关系!”虞燕攥起拳头压制住内心大声发出的不公平,面上努力维持住了平日里的冷静,“戴老先生身为史家秉笔直书莫非也成了过错?这样的文字狱是应该的么?皇玛法真这样做了会让天下百姓怎么想?怎么看待咱们爱新觉罗家?!”
“额林珠!慎言!”
虞燕还想说,温厚的大手替她擦去了面庞上的泪水。
胤禛弯下腰,看着眼神倔强的女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替她理了理因为快走而松散的金花:“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戴家或许只是一个被摆在明面上的靶子,他们真正想要直击要害的是太子。”
满人才不管什么立嫡立长,只有汉人才会在意嫡长,所以自从索额图过世后太子很大一部分拥护者都是汉官——戴家虽然和雍郡王府走得比较近,但是由于太子和胤禛的关系向来好,基本上也被划分到了太子一党里面。
戴家就是一面打击汉官的旗帜,他不过恰好被九阿哥找到了一个可以一击毙命的借口,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那女儿更要去了!”虞燕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水,深知现在根本由不得她有一点伤心,“咱们家现在是和太子在一条船上的人,您和太子碍于种种原因不能去皇玛法面前进言,但是我可以!”
“你到了汗阿玛面前,可不能像刚刚和阿玛说话那样。”胤禛抿着唇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道,“这次直郡王那边突然发难汗阿玛估计也没想到,事情还没有盖棺定论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但是额林珠,到时候你莫要提任何一句和前明相关的话,戴名世老先生此去恐怕难以脱身,不过帮你处理徽州事务的那个姑娘说不定还能转圜。”
“鸣琳?”虞燕一愣。
胤禛点点头:“温宪常在汗阿玛面前提起她,不管是隐姓埋名在京郊义诊,还是坐诊公主府挑灯夜读医书,汗阿玛对她应当是有些印象的,看在温宪病情的份上说不定会允你饶她一命。”
“戴家的人能保几个是几个,但若是汗阿玛口风一直不松,你也切莫强求。”胤禛声音越来越低,“人年纪大了难免固执,多和他说说软话不要硬着来......这种大事后续牵连的人不在少数,案情也不会这么快盖棺定论,能拖就拖,拖久了说不定还有机会。”
把该交代完的事情都交代完后胤禛亲自送虞燕上了马车,等到马车越行越远后他瞟了一眼刚刚装聋作哑的苏培盛淡淡道:“今日在侧门口见过额林珠和那位”虞姑娘”的人让他们该闭嘴的都闭嘴,若是有不安分的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另外那位“虞姑娘”,等下让他来我书房一趟。”
苏培盛低低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