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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 79 章 二入江宁(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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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仍可能是陷阱。谁也不能确保,此人是否是守军派来混淆视听的诱饵。

率这一支奇兵偷袭的宗契也不知道。

他早已交了封信与单铮,嘱托他道:“我若哪日死了,烦劳你告与柳娘子,将这信送去河东路代州,向五台山佛光寺见我师父慧理方丈。”

“既是与柳娘子的,你给她便是了,何必多此一举托我管着?”单铮道。

宗契想到应怜,不由便笑了,“教她晓得,又该说我晦气了。”

单铮便收了信,私下里收藏着,再没告知过第三人。

那信也还安安稳稳地落在他箱柜里。这一回,单铮私留下他,叮嘱了他一番谨慎行事,又想说些别的什么,末了忍住了,只是拍了拍肩,“……活着回来。”

“是。”宗契应得利索。

单铮脾性刚直,对下却宽厚,总不忍见同来的兄弟们有去无回,每每对阵,恨不得自己充作先锋,一马当先挡在所有人前头。但他既为头领,便只能压下焦躁,面不改色地坐镇中军,指挥部下,甚至眼睁睁瞧着他们去送死。

这无论对谁,都是一种煎熬。宗契心知肚明。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要在乞活或仇恨下蹚开一条路,必然脚下要踩着同胞的尸骨与鲜血,只能向前、再向前,一步不能退。

·

果如武大用所透露,这一夜的奇袭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样子墙距离城西的龙关门不远,此门颇部署了不少兵力看守,若从正门攻,损兵折将,且几乎攻打不下。

守城的兵士也都如此看法,故今夜抵抗城外一支来袭的叛军,虽刀兵喊杀声震地连天,烟尘搅动黑夜里一处处火油光亮,通红的夜色里弥漫着厮杀的鲜血气息,但无一人当真觉得,城门会被攻破。

守兵不过将附近的兵力聚集,如群蚁附积,自城楼上射下密如雨点的箭矢,嚣声撼动天地,压得城中百姓惶恐畏惧,瑟缩在家中,不敢出门半步。

这头杀得兴起,自然几乎无人察觉兵力薄弱了的样子墙处,正有密密麻麻的凿锤之声。架在护城河上的壕桥厚长,攻城的兵士不带一点火光,身穿黑衣,完全融入了夜中,斧凿之声,也俱被二里外的喊杀刀兵声所掩盖。

一下、两下、十下、百下……

千万凿锤声下,看似牢不可破的城墙,终于缺开了一口。

没有欢腾、没有叫喊,黑衣的兵士如凶猛的潮水,霎时从这道缺口涌进。伤口被撕扯得更大,一带城墙缺处,摇摇欲坠。

究竟是哪一个守兵最先发现这一支无声的夜鬼似的军队?无人知晓,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无论是谁,他的尸骨早已坠落城墙,与攻城、守城双方的累累尸骨并叠在一起,成了尸山血海。

龙关门下,壕桥搭了又毁、毁了再搭。壕桥之间,填壕车坠下一块块巨石,投入护城河中,掀起千层巨浪,染血的河水又将淤塞河底的新死尸骨翻冲上来,水流渐渐瘀滞。

守城的官兵喊杀里掺夹着来回呼号,不知是督战的监军还是传令的号官,叫嚷着调拨甲兵,去城缺处防守。

率军攻城的钱美,此时早已传下令去,命部众后撤,却并不鸣金。兵士撤退之时,将随附的一车车大箱散开,内里乱糟糟抛出金银财物,一瞬时宝光冲天,晃花了守城兵士的眼。

也不知是谁在疾厉声色的调拨指挥中,激动地叫喊了一声:“贼寇丢下钱财退了——”

“贼寇退了——”

“快抢珠宝!”

一击石起千层浪,一声声狂喜的呐喊,甚至盖过了军队的调度。守城的校尉惊恐地发现,竟无人听从调集,去城防薄弱处严守,底下各个兵丁,趁着贼寇退却之时,争涌着出城哄抢财物!

更有那浑水摸鱼的,既见贼寇撤去,一鼓作气,放下吊桥,举着刀作势冲杀,实则混入同袍的阵势里,捞得满手满贯的钱财。

前后不过半刻,再纪律严明的部众,这样短而仓促的时间里,也无法强行调集,一时间好似群龙无首,乱糟糟、拥攘攘,像不知往哪个方向流动的护城的河水。

宗契便在这千载难逢的时机里,终于入得城去,再不执他的镔铁棍,却攥寒亮亮的钢刀在手,怒吼道:“随我冲——”

钱美等人随后,在震天的破城兵士叫喊声中,杀了闯到身前举刀的守兵,踩踏着鲜血淋漓的尸骨,狂喊着冲杀向前。

单铮在其后不远,众军环绕之中,凝目望向如蚁的甲兵,周身森森杀意,拔刀朝前而指,“儿郎们!今夜入城——”

“入城——”

鼓声山响之中,潮水一般的军队,裹挟着铺天盖地的杀气,直冲入城。

有号令的将领,骑着快马、击着铙钹,穿梭军阵之中,一路响亮亮地破开山海压覆的声势,“城中百姓无伤!城中百姓无伤!城中百姓无伤!……”

铙钹与叫喊高亢嘹亮的声音刺破暗夜,凛然回荡在街巷界桥。虽然如此,此夜,城中千家惶恐战栗,连小儿惊惧的哭喊声也被狠狠按捺了下去。

江宁府城早已老旧,却还残余古都严整的气象。入城义军便有那做贼心思的,在一叠数声“城中百姓无伤”的严律声中,结伙了二三人,偷摸着闯入城中一户人家,趁着漆黑的夜色,行贼抢劫掠之事。

登时有哭喊声爆发开来。

那三个得了手的兵士,抢掠了珠宝,才出屋两步,正被人森森地堵了个正着,刚要逞凶举刀,看清夜中来人,腿脚便是一软。

那人带着张开獠牙的鬼面,两只眼眸像幽夜里的野兽,说话却死水无波,“城中百姓无伤。”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嘶哑似刮擦耳膜的兵刃。

一刀挥下,那身携珠宝的兵士声儿也没来得及出,脑袋便利落地离了身躯。

鬼面人身后两名甲兵,一刀一个,如数割了劫掠兵士的头颅,血淋淋挑在刀尖上,瞧也没瞧惊怖欲死的那户人家,极有默契地出门上马,穿梭行军之中,高声叫喊:“劫掠百姓者,斩——”

又有传令官击鼓入城,鼓声沉闷,震动数里:

“降兵不杀——”

“枭首敌将者,赏——”

一道道军令如天罗地网,铺天盖地倾覆下来,将整座江宁府,困在了罗网当中。

入城的兵士、抵御的兵士、传令的号官、躲避的百姓、无家的乞丐,甚至狂吠的野犬、嘶鸣的马匹,一切一切都混杂成了一场疾风骤雨,涨上千丈高的声势,几乎要将人溺死在汹涌水潮之中。

奔逃的人随处可见,即便有号官来回奔走呐喊,仍有受灾殃的人们,零落散布,或扑倒在流矢之下、或被无眼的刀剑杀伤。城中黄泥的土路渗进了几尺厚的鲜血,青石的路面变得红褐而粘腻不堪,路边尽是倒下的尸首,有城里的、有城外的,有人的、有犬马的。

火也烧了起来。

赵芳庭跟随主军入城,先闻到了一阵飘散的血腥,再瞧见了远远的一座极高的楼上,熊熊燃起的大火。遥遥望去,真仿佛落日又起,燃上中天,将一大片连绵的低矮屋舍映得通明火红。

“这是谁放的火?”他骑在马上,狠狠皱眉,对这群不听话的兵十分头疼,“不是再三申明过,切不可放火么!快灭火!”

而后他发现,这起火的高楼,似乎就是望火楼。

这就很令人费解了。谁闲来无事,在望火楼上点一把火?他记得双方也都没放火箭啊!

“将军,快看!上头仿佛有人!”跟来的副将指着叫道。

赵芳庭一震,忙向上看去,果见张牙舞爪的火舌冲天里,似乎有人影扭曲。不用想,也晓得楼上人有死无生了。

“算他倒霉。”他叹了一声,咕哝道:“此夜哪里躲避不好,偏躲在望火楼上——望火望火,真把火给望来了吧。”

说话间,前后左右吵吵闹闹地又过去了好几拨人,冲杀的冲杀,归队的归队,还有许多捆缚手脚、一列一列行经的——那是弃刀投降的守兵。

总体来说,忙而不乱。赵芳庭对此比较满意。

·

高楼之上,火势冲天,忙坏了下头扑火的人。

火势高燃,往上窜得邪乎,内里又弥漫一股独特焦臭。有经验的小校便明了,是泼了火油才致。

正忙乎着扑火,离得近的,便闻听遥遥的顶头上,灼臭焦热的火中,隐约有似人非人的惨嚎,使人不忍闻听。

那是在楼上,被困在火中的人。

谁也不敢向上细观,望了也没用,只闷头扑火。更发动了周围人家,桶、盆、坛、罐,凡是能盛水的,都七手八脚地浇上去。

挥汗如雨间,有人一抹头,却见了个骑在马上、戴了帷帽的人,瞧身形曼妙,便知是个女子。

“你这一女娘在此做什么!”兵士喝道,就要赶了人走。

她身后却拦挡来几个从人,“此是鬼面将军的宅眷,不得无礼!”

那几名兵士一听,便不敢动作,退了回去,自顾自扑火去了。

“李娘子,咱们走吧?”从人问。

马上之人掀开了帷帽纱帘,在炙人的热浪下,擡头凝望望火楼上。

“那上头是什么人?”她并不离开,却问了一句。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晓得。便有人道:“许是当值的潜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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