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武侠仙侠 > 暮春溺雪 > 白裙子

白裙子(2/2)

目录

可那点子苦,在她看到照片视频里堪称废墟的帐篷区,肢体畸形的老弱妇孺,以及他们面对外人时那种抗拒又恐惧的眼神时,陡然都被更为锋利的严霜雪冻所吞噬。

这世上有许多被苦难裹挟的人,而这些人往往都被压在最晦暗的角落,直不起脊梁,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而媒体的存在,就是不分国界,无问东西,让真相排除万难,出现在世人的眼前,耳中,振聋发聩,拨乱反正。

“时纯,有多久没碰过话筒了?”池郁民靠在天台的楼梯口,有些冷淡地看向对面的女孩,语气严肃地问她,“你是不是手都生了?”

时纯面露愧色,池郁民不再逼迫,反而问道:“你是怎么看待那些宁可茍延残喘,也不愿意离开那里的难民的?丑陋,可怜,自作自受?”

时纯下意识摇了摇头,沉静片刻,慢慢地说出了一句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的话。

“他们很伟大。”

哪怕肢体残缺畸形,被正义公平忽略,却依旧死守初心,报团取暖,他们不肯离开牵连旁人,又竭尽全力让自己努力存活,是很坚韧善良的人。

池郁民不置可否,平静叙述道:“据我所知,俄西铽岛已经被这边的政府监管,新的开发商已经通过了民众的投票,在进行商业活动之前,他们会优先确保岛民的身体健康,以及他们的后续安置,所以你不用担心。”

时纯有些意外,这样的好结局未免来的太快,太及时。

池郁民这才有些惊奇地打量她,“你不知道?新开发商就是由裴氏一力扶持壮大起来的,他们接盘了XH集团的所有产业,又宣称会做出对民众和岛屿发展有利的举措,这才拿到了岛屿的开发权。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座岛屿的实际所有人就是裴氏海外分公司。”

她着重看向时纯:“在裴今澜手里。”

时纯消化了半天,所以裴今澜当初是故意让渡权力,让靳廷钰掉以轻心,正因为他知道XH集团的恶迹斑斑,所以才放心让靳廷钰自寻死路,好在最后关头反败为胜,渔翁得利。

她突然就想到他上次教她的,如何以退为进,以守为攻,原来一字一句尽是他正在奉行的真理。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这就是裴今澜,这才是裴今澜。

时纯笑了起来,池郁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眼前的学生,沉默片刻,她主动问,“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跟你提这些?”

“他想让我知道。”

包括自己和池郁民能在这里偶遇,恐怕也和裴今澜的安排脱不了关系。

他一定是早就知道杨璃工作室的变动,却隐而不发,等着她自己处理完毕,这才不动声色地带她过来,又故意安排这次和池老师的偶遇,绕着弯子来开解她。

时纯既觉得高兴,又觉得心里像是卡着什么东西,两厢冲撞,只剩下飓风卷着土尘,迷乱她眼,孤掌难鸣。

“池老师,您不怨恨他吗?要不是他,你当初就不会离开烊京日报。”

池郁民后退半步,指着自己胸前的工作牌道,“你觉得,我还有哪里不如意。”

她告诉时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本就是世事常态。裴今澜能左右我的来去,是他的本事,我能做到什么程度,却依靠于我的强大。当初的事情,你实在不用自责,还是那句话,不要执着过往,你还年轻,前途通达,不要湎于方寸,失了无畏心。”

无畏心?时纯回到民宿,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夜景,脑海里满是池郁民最后跟她说的这一席话。

是啊,她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再无畏无惧,所向披靡的。

她心绪难宁,一会想到岛屿村庄里的难民,一会想到池老师看着自己时的恨铁不成钢,一会又想起刚上大学时在新闻部写过的一篇篇报道。

卧室旁边就是书房套间,时纯踟蹰着挪到椅子跟前,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开机动画,缓缓坐下,将手指放到了键盘两侧。

她凭借记忆痛痛快快地写出一篇稿件,斟酌再三,批注再三,小心翼翼地发给了常常投稿给池郁民的那个邮箱。

邮件发出去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愉悦感jsg。

她静静地聆听着自己的心跳,鲜活,亢奋的,就像找到了许久未见的某个自己。

外面的欢呼声闯入耳膜,时纯透过窗户往下看,街边的烟火表演才刚刚开始。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平和璀璨的景象和报道里描述的世界截然不同,她突然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

海岸线附近是连绵不绝的夜市摊位,热情奔放的音乐声被海浪声扑打上岸,她撑着手臂听了一会,方才被兴奋和忙碌感淹没的绞痛感隐隐袭来。

时纯按着胃部,慢慢挪向床沿。

这么晚了,裴今澜应该不会回来了。她缓了一会,起身关好门窗,转身去衣柜里寻找换洗的睡衣。

排放整齐的衣帽间赫然露出一片雪白,时纯脸上霎时褪色,她视线越过每一件布料,编织刺绣,民族特色,绸缎绫罗,应有尽有的材质无一不是同种颜色。

时纯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终究还是伸手拿了其中一件,宽大的镂空钩针玫瑰袖就像雍容的花骨朵,长裙垂到脚踝,迤逦又柔美。

她站在镜子面前,身上的裙子仿佛诅咒,打破她的美好幻想,噩梦似的逼着她重温十年前的屈辱,提醒她要对裴今澜的亏欠全部镌刻入髓。

这算是他对自己的惩罚吗?

时纯抱紧手臂,想起他们那次在房车上亲昵,他也是拿了这样一条白裙子教她上身,故意折磨试探她,时纯强忍着不去颤抖,眼眶里的泪水硬生生被逼了回去。

她红着眼眶,却不知道到底是心里更难受,还是胃里更难受。

凌晨两点半,裴今澜踏夜而归。

女房东透过窗户看到他独自进门,忙俯身过来指引,裴今澜擡手示意她噤声,流利的西班牙语跟她致谢,然后撑着扶手慢慢走上了楼梯。

这一栋的二楼只有一间家庭套房,看到房门没有上锁,裴今澜紧绷的唇角略微勾起。

客厅里通着风,淡淡的海腥气里是植物的味道,他循着地板上的小夜灯走到床头,看到时纯侧身躺着,正想帮她盖好肩膀,突然就听到隐忍的闷哼声。

裴今澜俯身唤她名字,指尖碰到女孩肩膀竟是极为滚烫,见时纯脸色酡红,眉心紧蹙,蜷缩着身体痛苦不已,他立刻让司机回来,准备前往附近的私人诊所。

“阿纯,我们得去医院。”

裴今澜身体还未痊愈,手臂完全使不上气,他将时纯缓缓拥起,额头已经满是细汗,时纯突然颤栗了一下,他擡手护着她的肩膀,原本盖在身上的被褥滑落,他一眼就看到时纯身上的白裙子。

裴今澜定在原地,脑海迅速回想着自己嘱咐过的每一句话,他手指攥紧裙摆边缘,心里不断思考,大概率是传达有误,房东误把准备好“干净”衣物,理解成“白色”衣物。

他莫名烦躁起来,见时纯浑身都在颤抖,忙用身体护着她,慢慢叫她名字。

时纯梦到自己沉在在一片沼泽里,她满身是泥,挣扎上岸,可是四周的玫瑰森林里全是张牙舞爪的怪物,它们张着血盆大口,制造出的旖旎气味笼罩过来,像花香,又像药草,麻痹她的神经。

她死路一条,只有不断沉沦,窒息。

忽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她迷迷糊糊地去回应,攀上他的脖领,把身体并入他的怀中,近乎哀求地让他带自己走,可不管她心里的声音有多大,嘴巴里却一个字都念不出声。

“阿纯,阿纯。”

森林里的呼啸声停了,嘶吼声也不见了,时纯听到裴今澜近乎温柔的声音贴着她的耳畔响起,“清醒了没有?能不能听到我的话?”

她迷迷糊糊地点头。

裴今澜耐心哄着她说:“我带你去医院,这身裙子不好。我帮你换一件,好不好?”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