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第二更)(2/2)
时纯正想的入神,李一叙在旁边捅了她胳膊肘,“这么难回答吗?你们什么时候走?”
时纯反应了会:“哦,下周一。”
李一叙意料之外地看向她:“这么快。”
时纯勾起笑脸,没什么情绪道:“工作交接差不多了,只剩下手头一些琐事要收尾,本周内就能解决。”
正说着,忽然有人从桌子底下摸出几幅牌,拆开合并在一起,“坐在牌桌不玩两把,怎么都说不过去!来一局!人人上桌啊。我们玩个有简单有意思的,就猜大小,赢家可以拿走输家手上的任何东西,输家要大冒险,来来来!不把人掏空今晚一个都别想走。”
高低起伏的哄笑声沿着包厢上方的镂空隔断传了过来,不绝于耳。
裴今澜睁开眼,外间的老板闻讯匆匆赶了过来。
“您要是觉得吵闹,我给他们换个位置。”
他擡手按下,包厢上方的星河顶下正好停下来一盏细长的美人灯笼。
老板见他似乎有意,猫着腰询问,“您也试试?这道题年年都试,就今年有个小姑娘解了出来。”他顿了一下,随口一提,“就是隔壁包厢那位,是烊京电视台的主持人,看着文文静静的,一开口就说了个七七八八。”
裴今澜心中一动,再看灯笼仿佛已不再是一圈干巴巴的纸,“拿下来我瞧一眼。”
老板闻言满脸是笑,双手捧着灯笼过来。
裴今澜就着他的手看了两遍,凭直觉道:“是日晷?”
“正是正是!”他笑得满脸是纹,颇为得意道:“这谜底分阴阳,一为转日莲,二为日晷。”
转日莲便是向日葵,花语是爱慕,光辉,忠诚,高傲,是向生而死的典范;而日晷意同时间,让人蝇营狗茍,逐名逐利地活,倒计时结束才是向死而生。
明暗两端,原来他们从来不同。
老板观裴今澜神色不佳,结了灯谜的彩头便悄悄退出去,剩下紧挨在一起的两个包厢,一闹一静,一明一暗,泾渭分明。
大家起哄声里,裴今澜听到了时纯名字。
“愿赌服输啊,时学妹。”
“就是,我们可没欺负人,签你是自己抽出来的。”
“抱一个,抱一个。”
“不为难你,我们这么多男的,你随便选一个。”
“抱三秒就行。”
时纯离座起身,笑得脸都有些微红。
她放下手里的签子,看着眼前陌生或者熟悉,曾经相逢又注定走散的同学故友,径直走向了李一叙。
“叙哥。”借着这个机会,她抱了一下李一叙,由衷祝福,“喜乐安康,前途无量。”
李一叙微怔,眼眶瞬间洇湿,“承你吉言。”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起哄起来,其中不乏真心实意地高兴,打趣,释然,欣喜,见证,也有人莫名其妙就落下了眼泪。
“咋整的跟告白成功似的!”知道他们开得起玩笑,朱衣衣哭天抹泪地大声抱怨,惹得旁边的女生也跟着抹眼睛,“这也太像结婚的时候那个什么证词了,敢情我们今天站这儿都是为了当伴郎伴娘。”
有人跟着取笑,“我看你是拍结婚戏拍多了,到哪都这么多愁善感的。”
“别过分解读啊,你不怕老叶我可怕。”李一叙也跟着凑趣,正好下一局他输了,就拉着刚刚说的最狠的男生说,“小学弟,来来,你也来和学长抱一个,嘴里少酸不溜秋的。”
隔着一道墙听不真切,但那边的喜悦感动就像是瘟疫似的蔓延过来,裴今澜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开始病入膏肓。
他忽然想,自己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就像一只玫瑰,原本也是沐风栉雨,朝气蓬勃。
可是从某天起,他的身体发肤开始腐烂,残枝败叶枯萎,皑皑冬日里,他本都已经将自己埋葬在深渊,可月光赐落,有人突然蹲在他面前,将他珍藏为干叶,于是半生枯竭注定,半生的明媚因她。
枯萎的一半再也活不过来,另一半却想变成她喜欢的模样。
此刻,他发疯似的妒忌,连李一叙都可以继续停在她的世界,而自己却无法再逗留片刻。
全都是因为,因为他不够好。
可她喜欢什么jsg模样呢?
多年前的那场大雨冲刷而来,他闭上眼,看到的不光只有白裙子上的刺绣玫瑰。
还有他身上干净的校服,手底下的单车,那柄跟了他十几年的网球球拍,还有那颗,无论被如何蹂-躏践踏都从未丧失光芒的坦荡之心。
仇恨和怨怼蒙蔽了双眼,裴今澜现在才明白,当年其实不是自己被谁丢下,而是自己选择了上前。
那个十七八岁的裴今澜,真的没想过会遭遇的险境吗?
可是看到那么干净的花骨朵落在污泥里,他几乎是遵从本能地选择了将它撷起。
不是时纯,毁了他的一生。
从始至终,都是他自己乐意,竭尽全力去护着自己美好的一切。
就像他曾受过的辛苦,不愿再看着任何人历经。
辗转三十余年,裴今澜好像终于找到了一点少年时的初心。
逢于微时,虔守终生。
他潸然失笑。
可惜,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