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重逢(2/2)
高洄眉心不解地蹙了一下,这才道:“殿下为何如此问?刺史这些年来致力于章州的振兴,过了这个年都三十有一了,还是……光棍子一条呢。”
这就让她更为困惑了,不过她并没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刚好郎中也搁着一方帘子给她看了诊,说是之前将养不够,如今要彻底拔出病根要麻烦些,于是开了几副药,又让她酸痛期间减少下地以免恶化。
她倒也谨遵医嘱,直到七日后脚彻底恢复了正常才出了门。
这会子外头风沙也止住了,天放了晴,日头挂在薄云里,阳光也透着一种令人愉悦的暖和。
三月初,正是草长莺飞的时候,章州的小娘子们也都脱去沉重的袄裙,换上更为轻柔的袒领的齐腰襦裙。
鸢眉早在此前便跟高洄打听了一番,听说这处湖边的山上有一片樱花林,此时正是花开的盛季,不少小娘子都来此地踏春,山脚下又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偶尔还能见到白鹤在湖边漫步,说得她也有些意动。
刚好趁着今日不凉不燥,便让人扎了个蝴蝶纸鸢,还带了各色果子过来扎营。
马车到了山脚下便上不去了,侍卫便把马拴在一棵树下吃草,这才从车室里抱出毡布,缓缓跟在她身后踱着。
走到人多的地方,便见几个穿得红飞翠舞小娘子互相追逐着,空气中回荡着清脆爽朗的笑声,而远方的天幕上则挂着形形色色的好几只纸鸢。
鸢眉踩着松软的草地,指着一片干净的地方道,“就在这里扎营吧。”
侍卫便铺上油毡,动作利落地扎起一个小小的帐篷,干完了活,也不在她跟前叨扰,自顾自地踅远了。
菱香和荣芝在帐内放了张凭几,还熏了驱蚊的香,食盒里的果子也都摆了出来,三人便这么喝茶闲聊,坐了一会,筋骨活泛起来,便开始跟着放起纸鸢。
风很大,那只蝴蝶纸鸢几乎毫不费力地便乘风飞了上去,手中的线轴一圈圈转动着,很快线也放到了尽头,她便这么仰着脖子眺望,思绪也仿佛被那只纸鸢牵得极远。
曾经的她,浸在蜜罐里长大,就像这只离不了人的纸鸢,后来,江家被抄了斩,她便这么落入红尘,被不同人拽着那根线。
兜兜转转,那个掌线的人,还是回到他的手中。
她试图挣扎,却一次次被他摁下,她只有抛去自尊,假意讨好,这才换来自由。
后来的她又几经沉浮,一步一个脚印走到如今,想到这,她心头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回头让菱香拿剪刀来。
当菱香把剪刀拿到她眼前时,她接过手,干脆地咔嚓一声,便将线剪断。
看着那纸鸢被风吹着越飘越远,她心头忽地感到一阵畅快,泠泠的笑声从她五脏六腑里溢了出来。
她笑得如春花灿烂,菱香见了也不由得跟着莞尔。
后面主仆两手空空地走着,暖风扑面而来,山上跟着落英缤纷。
擡眼望去,环形的山道坡度不算陡,地上却已层层叠叠地落了一地的红泥,再往上,更是了不得,每隔几步便是一株樱花树,树上堆满了绽开的红云。
她兴奋起来,拔腿便往山上跑,她一跑,菱香自然得追上来。
山脚下的人们擡眼便能瞧见,樱花林中穿梭着两个衣着鲜亮的小娘子,你追我赶的,简直赏心悦目。
不过鸢眉也只是逞一时之快,才跑出不过一里多的路,便已经累得止不住地喘。
菱香追上来,甚至连气色都没什么改变,只是笑她,“娘子慢些吧,当心脚伤复发。”
脚伤倒是无碍,但是毕竟体力不支,跑了一会便两腿酸软,口干舌燥。
她倚在树干上匀气,越想越有些不服气,于是问菱香,“我是不是老了?”
“娘子正当盛年,又怎会老呢?”
她不信,只觉得她在恭维她,“我走不动了,我以前……好像也没有这般孱弱吧……”
菱香暗暗叹息一声,多久以前她是不知道,反正她侍奉这些年来是深刻体会到她身子比别人矜贵的。
偏偏是这么一副娇弱之躯,却有着这般坚韧的毅力,便更是难得了。
“必然是上回脚受了伤,不大受力的缘故,既然这样,那就别往上走了,奴婢背你下山吧。”菱香说着已走了过去,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鸢眉到底不好意思,只好咬咬牙道,“算了,我先坐会再下去吧。”
可这半山腰上,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落脚之地。
两人便这么靠在樱花树下窃窃私语,忽而,弯曲的小径深处有窸窣的声音传来,一个身着圆领袍的男子从斑驳的阴影里钻了出来,缓步而下,快到她眼前时,脚心腾地一下就跳了下来。
她不由得擡眸朝来人的方向瞥了一眼,只这一眼,时间仿佛定住了。
来人身量极高,着一身月魄的圆领袍,微风拂来,袍裾也随之摆动,一双眉眼俊朗柔和,也仿佛有了点岁月的沉淀。
丰神俊朗,芝兰玉树,一如当年初见之时。
“裴疏晏?”
在看清他的脸时,她长睫颤了颤,胸前像是卷起浪潮,重重地拍打在心房上,浑身的血气猛地上涌,瞬间连身子也晃动了下。
裴疏晏的目光只在她脸上掠过一瞬,很快便敛下眼皮,抱着拳朝她行了礼,“臣裴疏晏参见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