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1/2)
番外五
“小姐!”
一道嘹亮的嗓音自外而内,随后是木门被人打开的“吱呀”声。
“我哥来了,带着使臣来的,现在在随州知府那儿等着呢。”安乐蹦跳着过来,将手里紧攥的密信轻放到躺在床侧的景黛手边,她也跟着一并蹲下身,“他一动身,汴京那头就知晓了,我估摸着,宇文流澈得派人来看着。”
景黛拾起手边的信,展开快速读了一遍后便笑着擡手摸了摸安乐的头。
“你怎么没提前下山去看看他?”
“不去。”安乐撅起嘴来摇摇头,双膝跪在她床边,整个上半身趴伏下去,“小姐没好彻底之前,我绝不离开小姐半分。”
看那眼底过于赤诚,景黛便双手全部放到安乐头上,直把安乐脑子上千百条的小辫子揉得七扭八歪。
“肖赋急死了吧?”
“肯定啊。”安乐晃了晃脑子上的辫子们,“他一动,全大梁的官都看着呢,所以小姐不下山的话,他就要一直在山下等着。这也就算了,”安乐突然小白牙一露,一脸坏笑地望过来:“我一想到整个汴京城因为我哥来此而人心惶惶,就止不住地想笑。他能有什么野心?不过就是想亲眼看看小姐罢了。”
景黛嗔她一眼,又擡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两侧,“你啊,就会在这里说风凉话。大梁被阿严流打怕了,如今你哥又代替他统一了整个胡族,去岁的宫宴本是两国重新签订和平条约的日子,肖赋又因为我而易容去了江南,在全国面前拂了小九的面子,如今带了使臣却不入京城而来随州,小九此刻肯定要焦头烂额了。”
“您倒是牵挂她,小九小九叫得倒是亲热。”安乐撅起嘴不屑地“哼”了声,“自打您离京,她可有遣人来寻您?这个都先不说了,小姐您想想,姑爷到此之前,可是实打实蹲了半月的昭狱。”
这话才终于刺激到了景黛,她眯起眼仰起脸来,视线直勾勾地定在床顶上的夜明珠。
安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待看到那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后,便站起身垫起脚用袖子蹭了蹭夜明珠的表面。
“我这可不是挑拨离间,我是真的为咱们家姑爷不平。”安乐蹭完了夜明珠后,又重新瘫回到床边,“我还听说,”她小心地觑了觑景黛的脸色,说八卦似的凑过去小声道:“宋老四失宠了,成日里被她软禁在镇国公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您说,宋老四哪是那种甘于平淡的人?宇文流澈实在是太过分了。”
景黛收回视线,将手里的信纸折了两折后,突然问她:“现在几时了?”
安乐闻言,立刻转头瞧了瞧天色,“诶呦,我该去山下接姑爷了,晚了午餐就要吃凉的了。”她“嗖”地一下子站起身,低下头抻了抻自己的衣角,又转头问:“小姐可有需要采买的物件?我和姑爷一并带上来。”
景黛摇摇头,被子里的腿稍挪动了几下,“没有,快些回来便是。”
安乐便帮她掖掖被角,随后拔腿快步离开。
道观无论春秋,皆是一片明媚。
一路上飞也似的下了山,从林子里冒出头后就径直往兰医馆那儿去。
兰医馆年初在随州开门迎四方客,刚不过一年的光景,就已赚得声名鹊起。银子哗啦啦地瀑布水般往里流,随州人民不光不眼热,还要由衷效仿京城百姓,在兰医馆外栽得大片大片的杏树林。
掌事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漂亮姑娘,人热情,心眼儿也好。动动手指就能治的病,那是分文都不取的。这事本是一件好事,却惹得城里人不满。
因为免费手艺又好,田里的庄稼汉没日没夜地来排队,城里的想看看病,多出银子都不好使。
安乐自后门入,刚回身关好了后门,身后便有人与她搭话。
“怎么才来啊?慢吞吞的,以为自己是玄武兽呢?”
这么缺德的话也只能是特定那个人说出口的,安乐转身看向对面的人,果然不出所料。
“宋老三,你别狗咬吕洞宾啊,当年要不是我,你就死在坤宁了,知道不知道?”
宋佰玉“咯咯”笑了两声,向她伸出手来,安乐立刻回握住,又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行啊,现在都能站起来了,不愧是咱们杏林菩萨。”
“害,你就别来打趣我了。”初兰小心地领着双眼前蒙着白布的宋伯元,“什么菩萨,我还要多亏大家伙儿的信任呢。要不是我收到你们的信,我可不敢离开师父自立门户。”
宋佰玉接过宋伯元的手,也笑着搭话:“就是,王婆毕生心愿就是希望她的徒弟们可以将她的手艺发扬出去。初兰不肯在随州开馆,气得王婆要和她断绝师徒关系呢。说是千山万壑地来这一趟,必须把她的手艺留在这里。”
安静了半晌的宋伯元唇角带着微微的弧度,她转过头透过白布的影子,小声问安乐:“景黛醒了吗?”
安乐一步上前,接过她的手后,对她点点头,“醒了,醒了好久了。就等着姑爷回去,一起进午食呢。”
“好。”宋伯元点点头,又回身弓起身朝初兰的方向拜了拜,“我是最有发言权的,咱们杏林菩萨当之无愧。”
这么一出揶揄,气得初兰撇下那医界圣手的稳重,擡脚就踢在了宋伯元的小腿上,“宋伯元!你别忘恩负义。”
宋伯元大笑着对宋佰玉告状:“三姐姐,你看看她啊,对我又打又骂的。”
初兰更不装了,双手掐了腰去推她:“你向她告状没用,你还是回去给你景姐姐告状,没准儿我还能怕一点儿。”
宋佰玉哈哈大笑,她率先走到门口,一把将后门拉开,“就是,你是妻管严,我能跑得了吗?这么一细思量,还是根儿上的无能。”
宋伯元不服,她盘起手臂在胸前,“我才不是,我们家黛儿,”还未等她说下去,就被宋佰玉一把推出去:“你可别恶心我了,还黛儿,就你们家那笑面虎,没人不怕,你也不用要面子,这事儿明眼人都看得清。”
宋伯元还欲为自己辩解上几句,后门就被宋佰玉一下子关上。
她抿抿唇,对着空气虚空打了套军拳。
安乐偷笑着安慰她:“宋老三那嘴就那样,咱们还是腿脚快着些,到了刚好进午餐。”
宋伯元点点头,转过头去问她:“听说肖赋来了,你没去看看他?”
“你怎么和小姐的问题一模一样啊!”安乐夸张地叹息了一声,“他到底有什么可看的?吃得饱睡得香,前几日还刚刚统一了胡族,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我才不去看他那得瑟样呢。”
宋伯元抿唇笑了笑,又问:“她起来后吃东西了吗?吃的可是温热补血的?起来后有没有哪里不适的地方?背上的软布可换过了?”
“诶哟,这么多问题我怎么回答啊?”安乐卖了个关子,默默松开扶她手臂的手,“你能凭自己上山吗?我松开手了。”
宋伯元早习惯了在布后面闭眼养着,听了她这话,才在布后面睁开双眼。被初兰诊了半年,眼前早已不是模模糊糊的灰白影子,她可以看到东西,色彩也明亮,就是离得远了画面会模糊,但总比瞎子强上不少。
按理来说,她也用不上眼前围布了,但初兰不自信,总是觉得她在安慰她的医术而模糊病情。
“嗯。”宋伯元点点头,“你不要管我,今日我要凭自己上山。”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前头那人如信步游街,后头那人倒是紧张得不行。等宋伯元靴底实实在在地踏上道观的青砖路后,安乐才终于放下那七上八下的心来。
宋伯元眼睛不如常人好用,耳朵倒是灵。听到身后安乐倒吸口凉气的声音,回手就拉了她一把,“真能看到了,你别不信。”
只是这给安乐的惊讶还未,眼前突然有人拉开门,安乐紧张地越过宋伯元的脑袋看过去,却看到了久卧在床的景黛正披着件衣裳笑意盈盈地站在门边迎她们两个。
“小姐!”安乐立刻兴奋又“无情”地撇下宋伯元,围着景黛的身影上看下看了两圈,“小姐都能走这么远啦?”
景黛朝她点点头,无声地迈过门槛,朝宋伯元支了根手指,想要人说又不开口。
宋伯元迎着景黛期盼的目光走过去,“一。”
“那,这个呢?”她又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头来。
“二。”
宋伯元好笑地答了后,一把将她抱起来,稍弯腰进门后,偏头问怀里扭成一团的人,“今日身上可有什么不适?背上的软布换过没有?”
“都好都好。”景黛一并回答了后,手背在宋伯元俊俏的侧脸划了划,“我打算,参加今年的宫宴。”
“为何?”宋伯元走到餐桌边,将她小心地放下后,语气波澜不惊地问她。
“给你撑腰。”景黛笑。
“什么?”宋伯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京城哪有能欺负我的人?”
“有,怎么没有。”景黛拉宋伯元的手,拽着她坐到自己身侧后,上半身靠过去,“宇文流澈让你下昭狱的事,怎么说我都得还回来。”
“那个啊,”宋伯元垂头笑了笑,“她提前和我讲了,而且我也觉得她做得对,没什么可还的。”
“不行。”景黛一扭脖子,“你再这么说,晚上就不要睡在我身边了,我看隔壁那间书房也挺好的。”
景黛死里逃生了一回后,性格变了不少。从前硬邦邦的人,如今也能用“娇俏”二字来形容了。
她刚给宋伯元放了狠话,不到一息的功夫,又靠回来,软乎乎地抱怨:“我一定要出了这口气,不然我真的要对她记仇了。”
“出气不就是记仇吗?”宋伯元帮她打了一满碗的热汤,勺子碗底“戈棱”几下,吹过后喂到景黛嘴边,“咱们做长辈的,要有做长辈的气度,哪能和小辈置气?气坏自己更是得不偿失。”
景黛舌尖抵着那勺子,抗拒得相当明显。
“宋伯元,我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又偏过头去,看向正自己吃得快乐的知冶,“一会儿拿套被褥放到书房,提前给咱们姑爷备着。”
“好嘞。”知冶一脸的幸灾乐祸,他饭桌子底下踢了踢安乐的小腿。
安乐饭碗里擡起头来,笑着对他比了个“三”。
“成交。”
景黛宋伯元没事就拌嘴,安乐和知冶就一起拣乐。
安乐无条件压景黛赢,数字是洗几次碗。
“不是。”宋伯元开口,“我的意思是,”
“你别说别的,你就说,要不要和我去宫宴?”景黛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一出来,知冶便懊恼地低下头去。
安乐“咯咯”地笑了两声,擡起脸来看宋伯元的反应。
宋伯元被话噎得整张脸通红,她筷子碰了碰碗沿,小声嘟囔了句:“去去去,行了吧?”
“什么叫行了吧?你别心不甘情不愿的,我也不都是为了你,”景黛话锋一转,“听说小叶,被她软禁了。”
宋伯元嗔她一眼,看她那副八卦的神情就想笑,她擡起手臂揽住景黛的肩,“吃饭,外头那些传言你也信?外头还说你上天当了神仙呢,我看你这不也乖乖坐在这儿吃五谷杂粮?”
景黛唇一撇,从凳子上起身,直接坐到宋伯元的腿上,她抱着宋伯元的后颈小声胡说八道:“万一我就是呢,我当上神仙以后,第一件事就是管上仙要你做我的坐骑,要你一辈子被我压在身下。”再多的,就不适合大白日说了。景黛把自己说了个脸通红,窝在宋伯元的颈窝里便不起来了。
宋伯元就要追着喂,景黛不喜欢吃饭的毛病真是一丁点儿都没改。往常还愿意端着姐姐的架子,听人劝。如今仗着自己阎王殿前捡了第二条命,开始无法无天地叛逆。
日子过得快,嘴拌着拌着就由夏入了秋。
整个山头姹紫嫣红的鲜花翠树被一种庄重的红与黄所取代,簌簌地推人走过时间的流转。
宋伯元晨起练枪,手里的枪是红木雕的,出自没事干便开始研究木工活的大佬之手。
景黛往常都嫌早不愿意起,今日倒是特别,她不光起来了,还端了个小板凳,檐下坐在知冶和安乐中间静静地看。
一枚秋叶裹着山风自枝上掉落,宋伯元木枪上的手紧张地挪了挪,刹那间,那落叶落于眼前,木制的枪头甩出去,叶子便被木枪牢牢地钉进另一棵大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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