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2/2)
陆逸尘笑道:“呵,神了,猜得真准!”
“停车。”双儿朝路中间站了站,挥手对着马车喊。
景飞吆喝着马,停车。
“我家夫人呢?”双儿问。
景飞见陆逸尘站在旁边,心想这一定是他去找的那个小姑娘了。他笑了笑,一本正经地答:“被我卖了。”
“你胡说八道,你……”双儿语无伦次了。
“双儿,我在这儿。”艾青掀开帘子说。
双儿立刻转怒为喜,递上药罐说:“夫人,郎中不来,只给您熬了药。”
“让我瞧瞧。”景传志伸手去接。
双儿一见陌生人拿自己千辛万苦寻来的“宝贝”,当然不给了。
艾青笑着说:“这位先生是替我治病的郎中。你给他看看。”
“哦。”打消了顾虑的双儿点头,将药罐递给了景传志。景传志打开盖看了看,又闻了闻,说:“这剂汤药用大枣、甘草、黄荃、生姜、卪夏、柴胡和人参熬制。小姑娘想得周全,药罐都买来了;拿着重了点,也省了找别的东西装药的麻烦。一剂药熬三次,下次再熬,倒也方便了。”
艾青笑着说:“先生见笑了。”
景传志笑了笑。
“我做错了吗?”双儿一脸懵懂地问。
景颜笑着说:“我们没笑你,夸你呢。”
双儿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艾青说:“上车,我们赶路了。”
陆逸尘走上几步,托双儿上了马车。
“大家午饭先凑合着吃点,到了镇上再弄些可口的。”景传志让女儿取出了煎饼和大葱。
艾青笑了笑,说:“老爷子深谋远虑,干粮都备下了。”
“为了多赶路嘛。出门在外不比在家,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多一些准备,少一些麻烦。”景传志说。
景颜将煎饼卷上大葱,每人分了一份。惧于大葱的辛辣滋味,几个女的只吃了些煎饼;陆逸尘极少这样吃,却因贪恋大葱,多吃了一些。
风尘仆仆地赶到集镇,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先到一步的陆逸尘招呼客栈的伙计杀鸡宰羊。吃的自不必说,住宿就有些尴尬了,因为客房只剩下两间,大家伙儿免不了睡在一起。男的一间,女的一间,只能这样了。
虽然有车坐,但晃晃悠悠地折腾了一天,几个女子早已疲惫不堪;刚吃完饭,她们就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客房。
“一张床,四个人怎么睡呀?”彩蝶难为情地说。
景颜答:“青姐身体不好睡床上。我们打地铺。”
“这张床大;我们挤挤吧,都睡床上。”艾青说。
双儿说:“挤在一起都睡不好,还是分开睡吧;我和景颜姐睡地上,夫人和彩蝶姐睡床上。”
“都睡床上,挤挤热闹,就这么定了。”艾青说。
尽管平时都有相对独立、隐秘的私人空间,但她们并不因今晚和其他人一起度过感到不适;加上白天一路有说有笑地走来,大家已然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
“青姐,你在淞沪条件那么好,为什么不带伯伯婶婶去享福呢?”彩蝶问。
艾青笑了笑,答:“爹娘年纪大了,不愿意离开家乡;毕竟在生他们养他们的地方过了大半辈子,哪舍得离开呀!”
“那你多给他们钱,有时间多回来看看。”彩蝶说。
艾青感叹道:“没那么容易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啦?”
“是啊,这次也够危险的,要不是陆大哥身手好,我和夫人不知道怎么样了!”双儿心有余悸地说。
“怎么了?”彩蝶好奇地问。
双儿答:“遇到两个对我和夫人图谋不轨的日本兵,好在陆大哥身手矫健,三拳两脚把他们打死了。”
“这也难怪,青姐就像熟透的蜜桃,哪个男人不想咬一口?穿戴也是珠光宝气、雍容华贵,坏人见了如果不动心,倒也奇怪了。”彩蝶羡慕地盯着艾青说。
艾青笑了笑。
“青姐,你的衣服真好看,”彩蝶说,“在淞沪买的吧?我们这儿可没有。”
“这叫旗袍,我在淞沪请裁缝做的。我胖了,穿起来不是很好看;它更适合你和景颜妹妹这样的身材,能彰显你们凹凸有致的曼妙身姿。”艾青笑着说。
“我看你穿着好看,前凸后翘的。”彩蝶笑着说。
“彩蝶妹妹如果喜欢,到了淞沪我让裁缝多做几件送给你。”艾青慈爱地说。
彩蝶想接受,又不好意思唐突地接受:“旗袍很贵吧?”
“不贵。”艾青答,“只要你喜欢,我送给你就是了,花不了几个钱的。”
景颜问:“兵荒马乱穿戴这般齐整,你不怕坏人动心思吗?”
“来时没打仗啊。离开家快十年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可不能太寒酸了,爹娘会担心的。”艾青笑着答。
景颜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那两个日本兵的猥琐样,真够恶心的,跟二爷有得一拼。”双儿厌恶地说。
“谁是二爷?”景颜问。
双儿答:“我们那儿的一个好色之徒。”
“双儿,不得胡说。”艾青咳嗽了一声。
艾青的咳嗽是提醒双儿不要乱说话,却勾起了彩蝶愈发浓重的好奇心:“这人是不是很坏?那我们到了淞沪可要加倍小心。”
艾青笑了笑:“双儿说的二爷是我们当家的结拜兄弟。他们一共三人结拜,我们当家的是老大,双儿说的二爷姓吕,排行老二;老三你们见过,就是陆大哥。”
景颜“哦”了一声,点头道:“看陆大哥挺仗义的,不像是坏人。”
“是的。”艾青说,“吕大哥也不错,只是有那么点毛病;男人嘛,不喜欢女人倒奇怪了。”
“不伤天害理就行。”景颜说。
双儿说:“以后你们到了淞沪,说不定就遇上了,到时你们就知道了。”
“千万别让我们遇到,听你说的他可不像个好人。”彩蝶说。
双儿笑了笑,说:“你们不用怕,我们是朋友,二爷敢对你们无礼,我让老爷和夫人收拾他。”
“还是不见为好。”景颜说,“青姐,你觉得怎么样了?”
艾青笑了笑,握着景颜的手,说:“好多了,多亏了你和先生。”
“青姐老是客气!”景颜说,“我们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嗯。”艾青笑着点了点头。
景传志躺在床上,盯着一只从屋顶溜下来的蜘蛛;他心不在焉地看着,细致地算计到燕京的日程安排,直到陆逸尘说到青联帮才回过神来。
“我和大哥二哥是在淞沪认识的,那时我刚到淞沪。有一天我在街上闲逛,看见十几个人追着两个人打,就出手帮了被打的两个人。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青联帮的,因一个码头的管理权和另一伙人争斗。这两个人见我身手不凡又救了他们,拉我拜了把子。”
景传志听别人说过,青联帮成立于清朝雍正初年,是承运朝廷的粮食而逐步发展起来的帮会;最初的成员是运送粮食的船工,主要分布在大运河沿线,后因漕运衰落,大多数人迁往了淞沪,并渐渐的在淞沪发展壮大了。时至今日,这个帮会已经很有势力了。
“呦,桃园三结义啊!”景飞笑道,“你们抢到那个码头了吗?”
“抢到了,它现在归我管。大哥负责舞厅。二哥负责车行和赌场。这几个地方的盈利到月底都交给大哥,支出帮会的开销和兄弟们的生活费。”
“生意做的挺大呀!你老大叫什么名字?以后我到淞沪遇到麻烦亮出他的大名,让大淞沪的魑魅魍魉统统给我闪开。”景飞眉飞色舞地说。
陆逸尘笑了笑,说:“我大哥名叫张啸天,二哥名叫吕祚行。你跟他们不熟,有事来找我吧。”
“应该没什么事。你那儿有适合我们做的事吗?帮忙介绍一下,你看我能做什么?”景飞问。
陆逸尘笑着说:“我看你挺麻利的,去二哥的车行做事吧?”
“车行?你们车行也有马车?你别说,赶车这活儿我真能干。”景飞自信地说。
陆逸尘答:“不是马车,是黄包车。”
“黄包车?”
陆逸尘解释道:“黄包车是人力车。由两个轮子、能坐一个人的椅子、一个顶棚和拖把手组成,有点像你们那儿的平板车。”
听到平板车,高进的心里咯噔一颤,想到了拖哥哥的情景。“这活儿我们做不了。”他说。
景飞看了高进一眼,从他的脸上读懂了他的心理;他咳嗽了一声,说:“对呀,我们做不了。你替我们找别的事吧。”
“码头上都是粗活,挣得是辛苦钱;你们去大哥的舞厅做服务生吧,端茶倒水的活儿不累,还能接触到上流社会的人,机会也多一些,说不准哪天就遇见生命中的贵人了。”
“累不累不是要紧的;再说吧,不知道哪天能到淞沪呢。”景飞说。
景传志坐起来,问:“你们睡地上冷吗?”
陆逸尘笑着答:“不冷。铺被子了。”
“你那匹马不错,”景传志问,“值不少钱吧?”
“那是日本军马,有欧洲马的血统;我在淞沪的马场见过欧洲马,体格很是高大健硕。”陆逸尘说。
景传志点头道:“日本军为了侵略战争,连军马都改良了。我就纳闷了,既然是日本军马,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路上碰见了两个心怀鬼胎的日本兵,被我快刀斩乱麻地结果了;不光得到两匹好马,还有两把好枪。”陆逸尘说完,从枕头边的衣服里掏出了两把崭新的手枪。
高进笑了笑,说:“你早拿它出来,不用动手,马车已是你的了。”
陆逸尘笑着说:“无怨无仇的,再急也不能把枪口对准同胞啊。”
“这话说得对。”景飞说。
“这枪送给二位兄弟了,算是见面礼。”陆逸尘把枪递了过来。
景飞一脸兴奋地伸手去接,却听父亲说道:“我们普通老百姓要它何用?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陆逸尘和景飞一个要送,一个想拿,都不知所措了。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几秒,高进说:“多谢陆大哥的美意,枪算了吧,我们用不上。你不是抢了两匹马吗?怎么只见你骑了一匹?”
陆逸尘笑了笑,收回枪说:“夫人和双儿都不会骑马,那匹马的性子又烈,一时半会儿难以驯服;如果送给别人,日本兵追查起来反而害了人家,所以我把那匹马和两个日本兵一起丢进了松花江。”
“可惜了一匹好马!”高进惋惜地说。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世间美好的东西太多了,有多大的胸襟和胆识,才可能有多么高的成就。看问题久远一些,不必拘泥于眼前的一点利益。”陆逸尘说。
“说得好!”景传志点头道。
陆逸尘笑着说:“班门弄斧了。遇上即是缘分,也多亏了您的援手,否则夫人不知道会怎样!为了表示我对诸位的感激之情,接下来沿途的开销都由在下代劳吧。”
景传志明白陆的意思,无非是尽些报答之心;看艾青和陆逸尘的言谈举止,也不缺这点钱。他顺水推舟地说:“好啊,既然陆兄弟说了,咱就不客气了。”
“如此最好。”陆逸尘愉快地说,“你们早点休息,我出去走走。”
“这么晚了不老实睡觉,出去走走?”景飞嘀咕道。
陆逸尘指了指隔壁的房间,说:“我去看下她们。”
“担心你的嫂子呀,那你赶紧去吧。”景飞口无遮拦地说,“回来时动静小点儿,别惊扰了我的春梦。”
陆逸尘笑了笑,披上衣服走出,看了一眼黒魆魆的隔壁房间,猜测艾青等人睡着了,走到楼下和店小二打了个招呼,来到马厩。吃饱了草料的白马见到主人,摇晃着身体,带动长长的鬣鬃翩翩曼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