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2/2)
“景飞哥,你想多了。我们是很普通的朋友。”
“还真有。”景飞冷冷地笑了笑说,“普通朋友会送你贵重的物品?”
景颜停止了抽泣,从高进的怀里出来,擦拭着眼泪,惊讶地看着彩蝶。
彩蝶沉默了一会儿,说:“他喜欢的人是景颜。买东西给我是想让我把景颜带出去,他好有机会……”
“啊!”站立不住的景颜手捂着头,叫了一声,向地上栽去。高进一把抱住了她。景飞疯疯癫癫地笑了笑,厉声呵斥道:“你害我爹还不够,还想害我妹妹?你她娘的是不是人养的?你给我滚!”
“我没答应他……我……”彩蝶急切地解释。
“滚!”景飞吼道。
雨,越下越大,几声从远处传来的雷鸣像螽蟫蟊蠹的怪叫使人害怕;偶尔划亮夜空的闪电,给漆黑一片的市廛带来短暂光明的同时,也让人更加渴望白昼的来临。
彩蝶手指缠绕着衣角,怔怔地看着屋外,有了一丝想要跑出去的冲动,又不知该去哪儿。雨点落地腾起的水雾,飘进屋内,拂过她的身体,她感觉到了凉意。
因为激动,景传志剧烈地咳嗽起来;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他艰难地喊道:“飞儿,你这个逆子!我还没死呢,这个家轮到你做主了?谁给你的权利赶彩蝶走的?要走也是你走,你给我滚!”
景飞对彩蝶说出“滚”字,深深地后悔;抛开雷雨交加的夜晚不说,白天也不能赶彩蝶出门。让一个初涉世事的女孩去哪儿呢?淞沪虽大,哪儿才是她的归宿?如果出了意外,别说没法跟彩蝶的爹娘交待,就是跟自己的良心也没法交待。这也是景传志想的,彩蝶走了,会有什么后果?为了留住她,只能把儿子赶出去了。
没有丝毫的犹豫,景飞遁入了漆黑的夜。水晶般的雨点,一颗接一颗,从天际顺流直下,坠落大地,掷地有声。
过了打烊时间的“大富豪”人声鼎沸、灯火通明。淋成落汤鸡的景飞透过玻璃窗往里看,一个个俊男靓女或细呷红酒或三五成群地侃侃而谈;穿梭在他们中间的一个身着白色百皱裙的女子格外引人注目,大家以她为中心,使其沉醉在快乐的氛围里。
景飞捏了一把湿漉漉的衣服,绕道从后门走了进去。这儿是厨房通往外部的小门。
菜刀欢快地跳跃在砧板上的咚咚声、食材在油锅里痛不欲生的吱吱声、无烟煤尽情燃烧的呼呼声,以及锅碗瓢盆演奏的丁零当啷声,淹没了外间的雨声和大厅里的欢笑之声。
这里是另一个世界,柴米油盐酱醋茶、色香味俱佳的世界。
“不是说今晚不回来吗?”紫嫣冒出来截住了景飞,“我们都忙死了,赶紧去换衣服,出来帮忙。”
“我以为你们早下班了,怎么还在忙?”景飞说。
紫嫣说:“下午大老板才通知的,一个客户办生日宴。彩蝶没跟你说?不知道你们搞什么,早早地跑了。你们天天一起上班,还用请假约会?真够浪漫的。”
“我请假时,你没说今晚忙啊。”
“没怪你。”紫嫣说,“我是说彩蝶,太阳没落就走了。”
景飞想:彩蝶这么早下班,从“大富豪”到家顶多半个时辰,她不是天黑才回的家吗?戌时都过了。怎么回事?
“赶快把衣服换了,送几个果盘给老板。”紫嫣说完,去和厨师说话了。
大雨的浇注没让景飞显出颓势,神出鬼没的彩蝶却着实让他伤脑筋。管不了那么多了,紫嫣又来催促了。
当景飞换上西服、打着领结穿行于“大富豪”,他依然是卓尔不群的。
李少强推来的运餐车上,放着一个巨大的三层乳白色蛋糕;蛋糕顶端有九朵粉色的玫瑰花点缀,它们正值盛放期,有碾压一切美丽的资本。分散在玫瑰丛中的十九枝蜡烛,怯懦地燃烧着,好似怕自己的温度会烤蔫娇嫩的花朵。除了蛋糕的边缘加了一些适当的条纹装饰,整个蛋糕别无它物,就是这样的简单,却足以打动人心;在一片艳羡的目光中,它优雅地来到了身着百皱裙、今晚的主角、申氏纱厂的少主人申若兰的面前。
“许个愿吧!”众人起哄。
若兰双手合十,闭目微笑;少顷,微笑着睁开了眼睛。
“许了什么愿?”有人问。
若兰笑着说:“不告诉你。”
“好吧,不说。说出来不灵了。”问的人笑着说,“切蛋糕吧,我要一块大的。”
若兰拿起刀,说:“你想吃哪儿?我切给你。”
“带花朵的。”
景飞从身边经过,紫嫣看出了他的神不守舍;她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难道景飞不知道彩蝶早早下班?她感觉哪里不对了。
张啸天的会客厅只有他和艾青以及申公鹤夫妇在融洽地交谈;比起楼下活力四射的场景,这儿更适合他们这几个“老人家”。他们知道,如果自己在楼下,会让那些玩得开心的年轻人感到拘谨。
景飞将果盘放在茶几上,一言不发地退了出来。申公鹤的夫人卓莲枝从景飞进门就一直盯着看,看着看着,忽然产生了想要这样的一个相貌出众的小伙子做乘龙快婿的念头。她含蓄地对艾青说:“妹妹,若兰也不小了,有合适的人家帮忙留意着,给我们若兰做门亲事啊。”
申公鹤笑道:“若兰才十九岁,看把你急成什么样子了,好像我们若兰嫁不出去了。好在啸天夫妇是自己人,外人知道了,可不要笑话死。”
“女孩子家,要先留意好的人家,又不是说好了立刻嫁出去。”卓莲枝说。
艾青笑了笑,说:“你们家大业大的,一般人家想都不敢想;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家,什么样的男孩入得了你们的法眼?”
“不是纨绔子弟就行。”卓莲枝说,“最好有做生意的脑筋,能帮我们老申做些事情,减轻负担的。”
“最重要的,是能忍受大小姐的脾气,要不然天天看小两口吵嘴吧。”张啸天笑着说。
“哎!”申公鹤叹了口气,“是啊,这孩子被我宠坏了。都怪我。”
张啸天大笑道:“孩子是好孩子,就是有点儿调皮。前几天来我这儿玩,我把红酒藏起来没给她,气得揪我耳朵。”
申公鹤尴尬地笑了笑,说:“啸天,莫见怪!”
“他呀,早习惯了。”艾青笑着说。
张啸天笑着说:“我跟你公鹤兄是朋友,跟若兰侄女也是朋友,朋友就该随性。嫂子说得对,给若兰找婆家,要找有生意头脑的;若兰的性格,不能安心做生意。”
“以后的事,谁知道怎样呢?”申公鹤忧心忡忡地说。
张啸天以为申公鹤是担心若兰不能接班,安慰道:“若兰还小,有的是时间历练,公鹤兄不必多虑。”
“我不是担心若兰,是害怕日本人。”申公鹤忧愁地说,“有个叫铃木一郎的人想收购我的纱厂,我不想卖,他竟然威胁我。”
“又是日本人,哪儿都想插一竿子!”张啸天气愤地说。
申公鹤说:“纱,简单了是民用,复杂了是战略物资。日本商人跟军队大多有瓜葛,想想也不奇怪。”
“你打算怎么办?”张啸天问。
“还没想好。我准备将工厂整迁至内地,但运费太高。”
张啸天无奈地说:“迁往哪儿呦!这世道,哪儿都不太平!”
“实在没法子,只好举家去往宝岛了。”申公鹤叹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