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2/2)
雷赟在东厢房不安地走着,左右为难——吕祚行交待他除掉张啸天,他拿不定主意;当年张啸天带他入帮,后因生意做大,张将他分给了吕祚行帮忙……他还是很感激“老头子”张啸天的。
和雷赟想法相同的还有魏青松,还有同来的、埋伏在几间屋子里的几十个弟兄。
彩蝶还在木然地化妆,准备的京戏是《美人计》和《霸王别姬》。吕祚行说今天有贵客,让她好好唱;她没问是谁,她懒得知道。
张啸天来到四合院,站在门口的两个打手一个关门,另一个准备搜身。
听从许诺的交待,两个打手在门口守着,张啸天来了,检查有没有带武器;有,把武器收缴下来。两个打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知道这差事出力不讨好,却不敢不应承。
“大哥,得罪了。”打手难为情地说。
张啸天左边的大汉一个箭步向前,“啪!”打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瞎了你的狗眼,老大你也敢搜!”
被打的人捂着脸,怔怔地说不出话。另一个打手无奈地说:“大哥别生气,我们也是被迫……我们很难做的……”
右边的大汉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准备对其拳脚相加,张啸天制止后,不动声色地朝舞台走。大汉将打手向外一推,打手趔趄后退了几步才稳住了身体。李少强走进来,两个打手互相看了看——既然留下来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两个人索然无味地摇了摇头,关上门,走了。
舞台上,身穿鱼鳞甲、头戴如意冠、双手各执一剑的彩蝶唱道:“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因脸上的铅粉和油彩过于浓厚,使得她没有一丁点儿原来的样子;除了不太标准的唱腔,她和大多数的青衣没有分别。
“吕老板,好雅兴!”张啸天走到正对舞台的吕祚行身边,说。
“张老板。”吕祚行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请坐!”
张啸天笑了笑,坐在了和他一桌之隔的椅子上。
吕祚行呷了口茶,说:“真是讽刺,明明喜欢戏曲的人是你,养了个戏子的却是我。”
“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养戏子只为金屋藏娇罢了。我听戏是闲暇时的消遣,喜欢,也不是缺了不行。”
“以前你没这么洒脱,看上的东西一定要得到。”吕祚行不屑地说,“怎么,老了?看淡了?”
张啸天笑了笑:“老二,你快乐吗?”
吕祚行哈哈大笑道:“谢谢你仍叫我一声‘老二’。很多时候,我会想,如若当初我们没有遇到、认识,我鬻字为生,你卖你的水果,现在的我们是什么样子?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小家。人生,拼命想得到,想得到越多越好,到头来,什么真正属于自己?是这处宅子,还是这个我诱谲来的女人?”
“人性都是自私的,或多或少。”张啸天掏出了雪茄,“她是你想得到的,事实上你也得到了,但你有想过你的愿望成真了,她及和她相关的一干人该如何生活?她以后的人生路该怎样走?怎样面对给予她期望的人?给予她期望的人又该如何对她?人活着,上天注定要公平对待;今天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明天终究会在别的地方吐出来。”
“老大就是老大,所说所想,真不是我这个做弟弟的可比;可惜我这只拿惯了刀的手,写不出曾经的那手好字啦!怎么办?既然拿刀和拿笔有矛盾,不能调燮,不如走眼下带给我利益最大化的路。”
若兰趴在院门上,从门缝往里看。景飞推开虚掩的院门,走进去,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虽然有浓妆和戏服伪装,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彩蝶。他观察着四周,除了戏台下就坐的张啸天和吕祚行,没有其他的观众;仅有的观众像院子里的空气,沉闷得一动不动。
李少强告诉景飞地址,并没告诉他,吕祚行和彩蝶在这儿。李少强是大意还是有心,景飞不想分析;他握紧了拳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世间没什么比这两样更伤人了!特别是当爱、恨尽收眼底。
若兰随景飞的目光看向了舞台。她奇怪,没听景飞说喜欢戏曲,为什么他看得这么投入?她看到了舞台前方的张啸天,拉着景飞蹑手蹑脚地向前走,说:“过去吓唬吓唬他。”
“有些路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尽头荆棘密布;有些路好似荆棘密布,尽头实则花团锦簇。所以有些路,还是想清楚了再走。”张啸天嗅着雪茄,“在普通老百姓的眼里,我们是淞沪的大流氓;可在雄霸一方的军阀眼中,我们充其量算是小地痞。有大的胸襟不是坏事,别超出自己的承受能力,否则,当想到回头是岸,恐怕连退路都没有了。”
“我这辈子,选择的路大多跟女人有关。路,总要有人去走,哪怕它是错的,走了就别后悔。我知道大哥来的目的,大哥也知道我约你来的目的。这么多年兄弟,孰是孰非不重要了;我不想死,又不想和你动手,只好请兄弟们代劳了。”吕祚行抓起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各个房间的人应声而出。
手执利斧、函矢相攻的雷赟走到舞台前,扑通跪在了地上,泣不成声地说:“二哥,雷赟令你失望了!这么多年,两位哥哥待我不薄,我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二哥交待的事,我都尽力做好,唯独让我对大哥下毒手,雷赟就是去死,也万万不能从命;不是我不听二哥的话,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话音刚落,只见他左手执斧,猛地朝搁在地上的自己的右手砍去。众人反应过来,雷赟已丢下斧头倒在了地上嚎叫。断手的手腕处,血如泉涌。
饶是众帮徒见惯了腥风血雨,面对如此情形,无不为之动容!
舞台上,吹拉弹奏的师傅惊见台下的变故,一个个泥人般定在了原地,不知所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彩蝶停止了表演,依旧站在舞台的中央;她看到了正看着她的景飞,他和她的眼神,都带着哀怨。若兰被雷赟的惨状吓得躲在了景飞的身后,紧紧地拉着他的衣服;景飞和彩蝶的凝视,她毫无察觉。
张啸天对身边的大汉一挥手,说:“送他去医院。淞沪最好的医院,快!”
两个大汉迟疑了——自己走了,留下张啸天和李少强,还怎么面对接下来的困局?但张啸天坚定的目光告诉他们,必须照做。一个大汉脱下衣服,撕扯下一截布条,用力绕雷赟的手臂系了一圈,从背后拤着他的腋窝,扶起,放在了屈膝弓腰、俯身向前的同伴的背上。大汉捡起地上的断手,护送同伴背着雷赟奔了出去。
吕祚行仰望长天,内心瞀乱。密布的乌云,从远方缓缓飘来,带着一场大雨。
许诺对身边的几个手下递了个眼色,一起手执长刀冲向了张啸天;张啸天手臂一抖,袖中滑出钢刀,握紧刀柄,左右晃了晃——他在呼唤沉睡的利刃,醒来嗜血了!李少强纵身一跃,挡住了许诺等人的进路;冲在前面的打手狰狞着挥刀砍来,李少强没有躲开,却伸出手牢牢地抓住了刀背,反手一转夺下了刀。打手还在惊诧对方的速度之快,已被李少强踢中腹部,倒在了地上哀嚎;其余的打手没有退缩,纷纷挥刀砍向了李少强。李少强抓住一个离得近的,一边用他抵挡对手的进攻,一边回击;他不给对手任何机会,能一刀杀死的,绝不用第二刀。原本犹豫不决的打手见到这样的高手,更加不敢向前了。
眼见几个心腹都做了刀下之鬼,吕祚行提着一把黝黑的斧头慢慢站了起来,准备和这位名不见经传的高手放手一搏。
张啸天走向了吕祚行——虽然他们都想对方死,却又不想直接面对,可有些事只有直接面对,结局才是完美的。
景飞叫过李少强,把若兰交给他照顾,走向剑拔弩张的张、吕二人,说:“姓吕的夺我未婚妻,还想霸占我妹妹;对于一个男人,这是奇耻大辱!如果我不把这件事完整地解决,我对不起家人,也对不住自己。”
吕祚行笑了笑,说:“你最好杀了我,如果你死了,今晚我就去把景颜抢来洞房。比起彩蝶,我更加喜欢景颜。”
“你放心,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你这样的人,应该受轘刑,不,应该是醢邢。但念你和张老板兄弟一场,我可以给你个痛快。”景飞冷酷地说。
吕祚行哈哈笑着说:“其实我们应该联手对付张啸天,知道为什么吗?”
景飞凶狠地瞪着他。
“算起来,我们是连襟,因为彩蝶。”吕祚行忘乎所以地说,“你没享受过她吧?可惜了,真的不错,细皮嫩肉的。我保证,她是我玩过的所有女人里最让我有欲望的一个;只是不风骚,像没长熟的桃子,如果让鸨儿训练一段日子,能成为很好的尤物。不知你的妹子怎么样?很想试试。”
景飞青筋毕露,飞起一脚踢起椅子砸向了洋洋自得的吕祚行;吕祚行手起斧落,劈开了椅子。椅圈、椅腿、靠背板,散落一地。
“接刀!”张啸天将钢刀掷向了景飞。景飞伸手去接,吕祚行的斧头向他砍来;景飞放弃拿刀,起脚踢向吕祚行的腋窝,吕祚行来不及躲避,被踢中手臂一麻,丢掉了斧头。景飞接着一个侧踢,腿被吕祚行牢牢地夹在腋下;吕祚行起脚横扫景飞独立于地的右腿,景飞纵身一跃,右腿直击吕祚行面部,吕祚行慌忙躲避,景飞抽回右脚,大力踹向了他的胸口。景飞攻势汹汹,吕祚行只好松开景飞的左腿,向后急退。
一时间,景飞利用身高的优势和本就擅长的腿上功夫打得吕祚行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别磨蹭了,速战速决,这不是你的表演时间。”李少强不耐烦地催促。
景飞一个飞膝击中了吕祚行的胸部,吕祚行后退了几步揉搓,脸上显出痛苦的表情。景飞弯腰捡起斧头,朝他抛了过去;吕祚行以为景飞准备兵器战,跳起来去接,谁知景飞突然一脚踢中地上钢刀的柄头,巨大的冲击力使钢刀犹如离弦之箭从地面弹起,迅速飞出,尽心竭力接斧头的他措不及防,被钢刀直插进胸膛,连同接住的斧头一起瘫倒在了地上。
树倒猕猴散。本不想为吕祚行卖命的打手见大势已去,纷纷倒戈弃甲、归附了张啸天;张啸天自然明白法不责众的道理,也知道这些人并不是真心实意地为吕祚行卖命,只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在他思考如何顺理成章地接纳这些人时,陆逸尘带人冲了进来;不大的院子,瞬间挤得水泄不通。
“不是让你别来吗?”张啸天嗔怒道。
陆逸尘答:“弟兄们都要来。他们说,死也跟大哥在一块儿!”
帮众随即附和。
张啸天抱拳道:“张某谢过诸位兄弟了。”
“大哥没事就好。”帮众齐声道。
张啸天扫视着一干人:“众兄弟都在,我准备把赌场和车行交给雷赟打理,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听大哥的。”众人答。
“老三,你看呢?”
“大哥只管安排,我没意见。”
张啸天点了点头,接着说:“以前跟吕祚行的兄弟,今天的事既往不咎,以后全力帮雷赟;只有一条,大家都要记住,任何时候,不能卖国求荣。国家内忧外患,需要大家的团结、荣辱与共;遇到再大的艰难与诱惑,不能忘记我们是炎黄子孙!”
众人附和。
吕祚行叫来围剿张啸天的几十个人,听说不追究责任,一片感恩戴德的激动之声。
“我去医院看雷赟,你在这儿处理一下。”张啸天对陆逸尘说。
“哎呀!”陆逸尘慌张地说,“大哥赶紧回家看看吧。”
“怎么啦?一惊一乍的?”
“紫嫣和大嫂买了砒霜;我们回不去,她们也不活了。”
“啊!”张啸天惊叹道,“两个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