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2/2)
景腾点了点头,和谢中民自顶楼逐一往下走、商榷布防的弊端及完善的举措。对于这个临时的咨议身份,景腾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手里有四百号兄弟,对外宣称八百;目的是给日军造成错觉,认为我们有足够的防守能力。这幢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建筑可媲美一座巨大的碉堡,敌人无论用什么方法进攻,都将付出惨重的伤亡。”
“无中生有。”景腾笑着说,“只要布防合理,日军在不使用重武器的情况下,四百人完全有能力守住这个地方。此地粮食、弹药充足,足够坚守一段日子。”
“如果你是指挥官,会做怎样的人员分配?”
“一楼是重中之重,全营要有一百人镇守一楼,绝不能让日军攻进来;要将兄弟们分散在一楼每个可以对外发出子弹的地方,警戒前来偷袭的敌人。对强攻的敢死队必须火力全开,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其打残。”
谢中元点了点头,景腾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要把第一层守卫成铜围铁马,不让对手有机可乘;二层设机枪点居高临下配合一层,并安排专人替主、副机枪手运送弹药及更换捷克式机枪的枪管;三、六层只设狙击点;四、五层设火力点压制西面建筑输出的火力。手榴弹从拉掉引线到爆炸约三到四秒,对于相对封闭、不容易观察外间的楼层,做到精准投掷不大可能,所以我安排了人员在楼顶负责投掷。”
景腾点了点头:“楼顶便于观察,仓库四周的敌情一目了然;这样安排很合理,但要告诉兄弟们注意隐藏,提防埋伏在周围的狙击手的袭击……”
景腾和谢中民愈说愈投机,钟期既遇地商量完了部署。
两支小分队尽数被歼,午夜的战斗告一段落。因炮弹的轰鸣而怛然失色的行道树只剩下几根可怜巴巴的树枝了,躲在树枝上的叶子豕分蛇断,让人不自觉地心生怜悯;比起遭炮弹拦腰炸断的同伴,它们是幸运的——不时被恫吓,至少还活着。活着要坚强,因为苦难终会过去;那时,不会有野兽的怒吼和枪炮的惊扰,可以静静地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呼吸清新的空气,仰望白云在蓝天飘来荡去。它们的身边会长出许许多多和它们一样、嫩绿的、生命气息浓郁的朋侪,彼此陪伴,才不会孤单。
景腾和谢中民站在窗口向外凝望,附和难得的宁静氛围;久经沙场的他们都明白,这停歇,只是戏曲启幕前、即将登场的演员的补妆时间罢了。当演员粉墨登场,大戏自然跟着开始。和跅弢不羁的景腾不同,五官棱角分明的谢中民显得沉稳内敛,浑身上下透出笃定的弘毅宽厚和视死如归的野性;作为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学子,优秀军人具备的,从他的身上都能找到。通过匕鬯不惊的四行守军,足以看出他的才干。同族的争斗、外族的欺凌,令中华民族苦不堪言!从兵戎抢攘过渡到黼蔀黻纪,需要谢中民这样的男子汉挺身而出;为国家、为民族,为子孙后代的生生不息献出鲜血乃至生命。
细雨的润泽,使残疾的叶子有了一丝生机;特别是在天际一片鱼肚白之后,它们都光亮、娇嫩嫩的。
与四行仓库一河之隔的租界,西方的外交家们坐在河边的遮阳篷下,点上喜爱的咖啡,一边细呷,一边欣赏日本士兵和四行守军的鏖战。守军的战略战术颠覆了他们的想象,他们没有想到,这支藉藉无名的队伍这般骁勇善战!
依托两辆战车,日军从四行仓库的西、北两面发起了进攻;躲在履带后面的士兵从战车的两侧向守军射击,为了攻破掩体,他们用上了掷弹筒。
从楼上扔下的炸药包在战车旁爆炸,掀起一阵巨浪,将几个士兵高高地举起,重重地摔下;手榴弹雨点般落入日军的队列,炸得他们人仰马翻。机枪的子弹打在战车上的丁零当啷声,像敲击编磬一样悦耳动听。战车尖利的炮弹撕碎了麻袋,掩体随之坍塌,小麦和大豆及几个守军滚到了一旁;战车将炮口伸进仓库,一伸一缩地吐出炮弹。日本士兵绕到车前,朝仓库丢了两颗手雷;爆炸过后,他们冲了进来,没看清里面的状况,就被守军射成了蜂窝。守军从战车的视线盲区靠近战车,放了两个炸药包在履带中间;火花在引线上跳跃、飞奔、点燃了炸药,“轰”的一声巨响,四下飞溅的火焰将战车猛地擡起,又突然放下。威力巨大的冲击波割开了履带,将战车的驾驶员、车长、炮长和装填手震得七窍流血、肝肠寸断。
全歼了冲进来的敌人,守军扛来预留的麻袋堵住缺口,重新设置火力。
机枪、步枪、手榴弹、炸药包,从四行仓库的各角落一齐宣泄向蜂拥而至的日军……
迎接青柳俊的又是一次彻底的失败!
政治往往左右战争。军事上无法取得突破,日军以不再保证租界的安全为由、转而向租界施压;租界只得照会中国政府,希望四行守军尽快结束抵抗,国民政府最终同意、并下达了守军撤退的命令。
“有什么打算?”景腾问谢中民。
“服从命令,今晚突围。”谢中民平静地说,“你们二位不在守军序列,上峰的命令跟你们无关,想好何去何从了吗?”
“日军的这点火力困不住我们,谢团长不必担心。租界是安全的,你带兄弟们去吧。”景腾说。
“我也这么想。我打算从这座桥冲到对岸,进入租界。”谢中民望着姑苏河上的垃圾桥说,“敌人定会在桥头设下伏兵、妄图消灭我们。”
“狭路相逢勇者胜。我相信上兵伐谋的谢团长能够带领兄弟们安全抵达。”
“我一定尽力。我会掩护兄弟们,最后一个撤离。”
“多保重!”景腾对谢中民行了一个庄重的军礼。
谢中民回完礼,看着景腾的衣服说:“我这儿有军装,等会儿二位挑身合适的换上,不好一直穿日本兵的衣服;这些天忙于战事,我把这事给忘了。”
“谢了。你们突围时,我和王莽从姑苏河离开。”景腾伸出手说,“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谢中民紧握着景腾的手,“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