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2/2)
“我们和敌人的距离大约180米。你想打哪一个,你的眼睛里就只有那一个人。心无旁骛。你把目标放大,在心里把他放大;当他被你放到最大时,你想打他哪个部位都可以。优秀的狙击手执行任务,眼里和心里只有目标,什么样的外在因素都影响不了他。”
“虽然我很认真的照你说的做了,可还是听见了你说的话。”男孩目不转睛地说。
高进笑了笑,说:“击发的时机要恰当,机会只在一瞬间,必须把握转瞬即逝的时机。”
男孩没有回答,弯曲的手指扣动了扳机。高进看见,一个探出半个身子的士兵滚下山去,犹如被风带起,翻身打滚的落叶。
男孩一枪命中,不禁窃喜,再次瞄准。高进当头浇了他一盆冷水:“兄弟,冷静啊。我怎么说的?敌强我弱,取得小胜,必须转移阵地,多点开花,给敌人造成我方兵多将广的假象;敌人一旦知道我方兵员少,必然采取迂回包抄的战术,那我们就很被动了。要让敌人深信我方布防坚固,敌人才不敢分散兵力,我们才能有步骤地消灭敌人。”
“我该换到哪儿呢?这个射击位置挺好的。”男孩心有不甘地说。
“牖中窥日。走出去,你会得到更好的射击位置。自己选择合适的射击点,我去捡些手榴弹,扔出几个造造声势。”
男孩果断地点了下头,左右观察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收回枪,缩着脖子跑向另一处射击点。
“你叫什么名字?”高进冲着男孩的背影问。
“任连子。”男孩头也不回地答。
为什么我对生命越来越漠视?高进在一个个死人的手里或腰间取下手榴弹,整齐地放入手榴弹箱。想,第一次杀人是在淞沪抗战时,自己受了重伤,也杀了几个日军士兵。养伤期间,每当想起鲜活的生命开膛破腹、缺头少腿而亡,总感觉像吃了半斤苍蝇一样的恶心!环境会改变一个人,如今的我能躺在死人堆里睡觉,能对着脑浆外流的半个头盖骨和散发出腥臭味的心肝脾肺大快朵颐。至于杀人,我不会再去纠结杀了多少,不在乎杀的是谁,总之有可能对己方构成威胁的,不管老弱残兵,统统杀之!杀过偶尔也迷茫,迷茫杀人的对与错。父母和恋人的安全,成为了自己穿破迷茫的灯塔——为了他们,要不停地杀!
尘埃一般的飞虫,张开比自身大一倍多的透明的翅膀,密密麻麻地弥漫在战壕的上空,配合不断更换射击点的任连子,演绎战斗的虚幻感。炮弹的炙烤,使草鞋岭的温度飙升,这也是飞虫摒弃周边山峦、选择草鞋岭作为栖身之地的原因;但草鞋岭除了秋凉中独树一帜的舒适气温,没有供飞虫果腹的洁净植物啦。
高进双手环抱,倚靠战壕,思忖康文玉和杨绎等人此时在哪儿。他和他们在很多次的战斗中,上一刻还在一起,几发炮弹轰过来,大家只能七零八落地各自为战了。为了便于会合,他们通常会在作战时留下记号,但不是所有的记号都会完整无缺的保留。高进去新墙河传递情报、途经草鞋岭,在石头和树木上做的标记抵不过炮弹的一轮攻击。一片狼藉的草鞋岭没了可供辨认的标记,只有走出这片区域,在周边的山峦中重新搜寻和刻记了。
高进观察着敌人的推进速度,分析任连子能否应付这场战斗;他的目的是历练任连子,使其学会作战的嘉蓺。
间歇性的击发没有扰乱高进的思绪,安静下来的环境却让他猛然警觉;担心任连子发生不测,他拨开窃窃缱绻的飞虫,寻觅到任连子所在的射击点,小跑着过去,趴在壕沟沿观察着山腰问:“什么状况?”
“两个坏蛋躲着不出来了。”任连子懊恼地答。
“撤吧。”
“再等等,我有信心消灭他们。”任连子不肯放弃。
“全杀了就没意义了。”
“你这话说得不对,不杀难道有意义?他们是坏人,留下他们会残害我们的同胞。”
“他们成了惊弓之鸟,躲着不出来是要等天黑,利用夜色的掩护撤退。”
任连子双手撑地,意欲站起;高进一掌按在他的背上,问:“你做什么?”
“冲下去,打死他们。”
“你这孩子,怎么一根筋呢?他们回去,一定会向上峰禀告这里有军队;他们来围剿,我们在中途设伏,打一个漂亮的伏击不是更好?不能低估日军的作战技能,贸然冲出战壕,他们会把你当成靶子。”
任连子想了想,说:“大哥,你的话有道理;我这人泥猪疥狗,笨得要死,有你一半的脑袋瓜子就好了。”
“不许这样说自己。你骨子里有一个优秀的军人最该具备的不怕死的精神。”高进看着对面的山峦,说,“先裒割阵地上的手榴弹,集中到一起,晚饭后,我们潜伏进那片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