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2/2)
“笨蛋!我会是逃兵?”景飞嘴上反驳,一想到黄文举是一根筋,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我来跟你们商量点事情,不是逃跑。”
“不行,你别再走了,我真的会开枪。”黄文举扣住了扳机,“有话你快说,说完赶紧回去。”
“日本兵成群结队的冲击我们,我们快抵挡不住了。”景飞认真地说,“我来借你们的机枪用一下。”
“武器是士兵的生命。柴班长说的。”握着弹匣的应曜擡起了头说,“你把我们的武器拿走,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物以类聚。”景飞失望地摇着头说,“谁把你们分到一块儿的,真是明智;有卧龙的地方必有凤雏,你俩是绝配!”
“督战也是战。”应曜听出了景飞的话外音,丝毫不肯让步,“有我们监督,你们在前方能打得更好。”
“狗屁!”景飞大吼一声,“兄弟们在前方浴血奋战,一想到不仅缠斗面前的敌人,还得提防身后的战友给自己射来一梭子子弹,多么寒心!”
“我们接到的命令是督战……我们不能抗命。”应曜迟疑了一下,说。
“做事做人要灵活机动,不能傻里傻气一棵树上吊死,长官的命令是错的你也执行吗?”景飞激动地说,“你们想想,如果这挺射程远、威力大的机枪对着该死的日本兵扫射,能给他们造成多么大的伤害?如果奋勇杀敌的弟兄看见督战的战友跟他们站到了一起,该激起多么大的斗志?”
“长官的命令是错的我也执行,因为我是军人。”黄文举冷冷地说。
景飞无可奈何地眨着眼睛。
应曜笑了笑,说:“如果你跟我嘻皮笑脸地说,没准我还能考虑考虑,接受你的建议;可你一本正经的,我总感觉怪怪的。在我没弄清楚你的真实想法前,我是不会擅离职守的。”
“你们在这儿当缩头乌龟吧。怕死鬼,我不想看见你们一秒钟!”景飞难得地仰天长叹,“你们的无耻举动,让我想到了躲在穷山恶水的土匪;有良知的人为了民族大义披肝沥胆、舍身取义,厚颜无耻的他们却总有冠冕堂皇的理由置身事外。这就像一位母亲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孝顺,小儿子不孝顺。那么孝顺的大儿子会不会见弟弟不孝顺母亲,就改变自己也不孝顺母亲呢?不会。孝顺和责任,是不能拿来攀比的。”
应曜和黄文举面面相觑,暗自思索:长官的命令要执行,但景飞的话也有道理。一挺摆在关键位置的机枪,能决定交战双方在一场阵地争夺战中的胜负。我们加入战斗,我方就多了一些胜算;我方赢了日军,战友怎么可能当逃兵?
“日复一日的日子,我们不经意遇见的所谓‘幸运’,其实都是我们平时的心存善念、付诸善事所获得的福报。当一个人身处险境、历经磨难、最终平安脱险,都是他在以前的生活中积累的福报抵消劫难的结果。走在悬崖的边缘九十九次顺利通过是因为所积的福报护佑,而第一百次、决定生或死的失足是因为积累的福报消耗完了。不以恶小而为之,不以善小而不为。恶再小,只要你做了,都是为你日后的灾祸预埋着伏笔;善虽小,积少而成多,福会越来越大,关键时刻,它能帮你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老兵,你好像变了,变得懂事了。”黄文举诧异地看着语气深沉的景飞说。
“滚!”景飞呵斥道,“好像我以前缺心眼,多不懂事似的。”
“你柳昏花螟地说了这么多,究竟想表达什么呢?”应曜不解地问。
“扛起你们的机枪,跟我走,为自己积累福报。”景飞说出了意图。
“福报要积,但我更应该在战友需要我的时候站到他们的队列,共浴荣辱,而不是像无情无义的豺狼惦记他们的脊梁。”黄文举站起身,提起了机枪。
应曜紧跟着站起,说:“绝不像无情无义的豺狼惦记战友顶天立地的脊梁!”
自从丈夫被开膛破肚的炸死,整日以泪洗面的鼫鼠总抑制不住内心的煎熬,万念俱灰地欲追随挚爱的丈夫而去;一想到嗷嗷待哺的五个孩子,它只好忍气吞声、一再告诫自己勇敢地活下去,庇护孩子的生命。持续了近百天的炮火,带走了它一家之主的性命,也改变了它们一家七口幸福的生活。
中国军队和日军的松山之战刚刚打响,目达耳通的公鼫鼠即通过熟知的日军在松山所挖掘的工事看出了这场战役的残酷性;为此,它只有将所住的洞xue尽量挖深,以保证妻子与孩子的安全。但湿冷的环境又迫使它不断地将危险置之度外,冒着似乎永不停歇的枪林弹雨去寻找食物和保暖物品。
一个艳阳高照、弥漫着浓浓血腥味的午后,公鼫鼠再一次地外出了;在它贪婪地撕咬漫山遍野的尸体、谨慎地撕拽残破肮脏的军装时,一枚手榴弹落在了它的身边凶猛的爆炸了,一块弹片划过了它的身体,将它的被冲击波震飞的身体割开、分为了两截。鼠首摔落大地前,眼睛里闪耀出包含着舍不得妻儿的泪花;衔在它口中、供妻儿取暖的布条掉下,严实地盖住了它先落地的后腿和尾巴。
丈夫迟迟不归,鼫鼠割舍不下;五个光溜溜的孩子吃饱奶熟睡后,它拖着哺乳期的身体艰难地爬出漫长的洞xue,嗅着熟悉的气味,找到了丈夫身首异处的身体……
你们的争斗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还我们宁静祥和的家园?鼫鼠心力交瘁地返回洞xue,流着泪苦涩地想。它小心翼翼地从千姿百态的士兵身边经过,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凶残地互掐脖子,都欲置对方于死地;不明白为什么几个人端着枪围刺一个人,反而是那一个人由最初的劣势渐渐占据了上风,将围住他的人全部捅死,最后又难逃被一块大石头出其不意砸死的命运……
枪声、炮声、厮杀声、哭喊声,声声劘荡心魄,几时方能休止?这样的日子,对任何的生命都是一种无言的伤害和摧残!
鼫鼠悲伤地想:人们常常用麞头鼠目、蛇鼠一窝等贬义词形容人,更是在骂鼠类的龌龊。每一种生命都有与别的种群不一样的生存习性。卑微地打洞居住、无耻地偷盗粮食,铸就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千古名句;但被追打的老鼠,狼狈地逃窜之余,是否会哀叹命运的不公,为什么不给它兽中之王威武霸气的躯壳,不仅可以耀武扬威地信步森林,还能明目张胆地狩猎丰富的美味呢?又或做羽翼丰洁的天隼,高傲地翺翔苍穹,肆意捕获心仪的飞鸟?
任何一种生物的领域都有各自权威的王者。虎有虎王,狮有狮王;性情高冷的它们不想也不愿做苍蝇、臭虫、蟑螂……
心如死灰地哀叹命运的不公,又能怎么样呢?放弃自己好不好?放弃了也就解脱了。解脱似乎是摆脱命运无情捉弄的唯一方法,可解脱需要放下和勇气。
鼫鼠恋恋不舍地抚摸着五个“唧唧”叫唤着的幼小生命,想象着它们生存下去,等待它们的是什么?它们活着是对是错?有多少的艰难曲折、痛苦磨难翘首以盼地等着它们面对和承受?鼫鼠用母亲特有的怜爱亲吻着孩子,眼含热泪;当亲吻到它们的脖子,闭起眼睛的它狠心地一一咬断——愿去来匆匆的生命,少受些残酷世界的无情折磨吧!若有来生,是继续做卑微的鼠类还是成为食物链顶端唯我独尊的冷血强者?若投胎成鼠类都不如的蝼蚁,那又是好是坏,该做何感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