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2/2)
赤膊上阵的杨绎的白刃格斗更像是他个人的张狂表演秀,没有一个日本兵能在他的刀下走完三个回合——震开对手的刺刀,精准地刺入对手的要害。他那肌肉发达的手臂和胸膛,沾满了对手溅射的鲜血。
康文玉跟随景腾的脚步,靠向青柳俊。青柳俊打疯了,挥动“三八式”步枪的刺刀和枪托,打击靠近他的中国士兵。景腾挑翻了两个挡在他和青柳俊之间的敌人,和青柳俊相隔三米的距离对峙;从对方的军衔,他们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也认出了此刻站在面前的是在淞沪战场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人。
自松山开战,做为中、日两军在松山的最高指挥者,两人绞尽脑汁的斗智斗勇,但都只闻对方的名,不见对方的面。
一个日本兵端着刺刀经过青柳俊朝景腾奔袭过来;景腾目不转睛地盯着青柳俊,凶狠地掷出步枪,刺刀插入了袭击者的胸膛。青柳俊静静地看着景腾,没有趁人之危发起进攻。康文玉上前两步,虎视眈眈地迎战青柳俊;景腾向他伸出手,明白过来的他将自己的步枪递了过去。景腾接下,双手握紧,刀锋指向了青柳俊;青柳俊掷枪入土,拔出了脚下士兵身体里的“汉阳造”——“三八式”步枪比“汉阳造”步枪的枪身长。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他不想占景腾的便宜,给人胜之不武的话柄,于是拿了和对手一样的武器,公平的决斗。
景腾挥□□向了青柳俊,青柳俊双手握紧枪身,格开景腾的步枪,刺刀刺往了景腾的胸部;景腾刺刀迎上,两支枪的枪口紧密地相连,刺刀架着刺刀,停留在了半空中。景腾将刺刀甩向一侧,收回刺刀刺向青柳俊的咽喉;不计后果的青柳俊加大力气,猛刺景腾的胸部,景腾见势不妙,收回枪躲开。
两人你来我往,刀刀朝着对手的要害。相持不下的两人耗费着巨大的体力,等待着对方露出破绽。景腾在青柳俊的一条腿后滑了一步时,果断起脚,踢在了青柳俊的大腿外侧;青柳俊忍着痛,快速放下枪后退了两米,又端起枪快速压上。没来得及趁势而上的景腾调转枪头,枪托猛夯青柳俊的头颅。青柳俊举起枪,承受着巨大的冲击力;待冲击力缓和,他闪身贴近景腾,亮出刺刀。景腾侧身躲避,抓住他的枪管,丢弃自己的步枪,倏的卸下青柳俊枪头的刺刀,移步青柳俊的跟前,反手刺向了他的胸膛;青柳俊赶紧松开步枪,闪身到了一旁。景腾看着青柳俊,刺刀装上枪头,掷枪入地——使用武器攻击赤手空拳的青柳俊,他做不到。青柳俊诧异了一下,一记重拳直捣景腾的面部;景腾手掌迎上,攥住了拳头,起脚猛击青柳俊的腹部。青柳俊措不及防,被踢断了两根肋骨,痛苦得把持不住,摔倒在了地上;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清楚地知道,这时的对手若发起攻击,自己根本没有胜算。难逃失败命运的他解下系在背部的联队旗,掏出火柴点燃。无精打采的火光里,青柳俊一瘸一拐地走到一支步枪前,卸下枪头的刺刀,朝着家的方向,跪下,解开衬衫的纽扣,取下腹部的“千人针”,不停地擦拭刺刀,直到刺刀铮亮,倒映出他凄凉的面容……
安葬了王莽、武国雄等数以千计的国军士兵和青柳俊,混成旅将士排成整齐的队列朝向天空打完了全部的子弹,告慰逝去的兄弟和致敬曾经的对手!站在队伍前方的景腾忧郁地说:“去留肝胆两昆仑。不想再打和不想再走的兄弟,可以回国或留在松山;愿意跟我向缅甸腹地推进的,先休整一下,等友军打下龙陵和腾冲,我们再出发。”
九月,秋意渐浓。凌乱的脚步肆意践踏下的焦土渐渐习惯了所面临的一切,再大的风雨也一笑而过,默默不语的接受。从穿皮鞋的人倒下的越来越多、穿草鞋的人越集越多,焦土认定:松山无休无止的战争结束了!它感觉到了躲在泥土里的树根长舒了一口气,做着破土而出的准备;蚱蝉的若虫睁开了眼睛,胆怯地拔动了几下泥土,憧憬着明年夏天爬上新生的树的枝头,脱下沾满泥土的壳,啭喉高歌的情景。那时,是否有俏丽可爱的蜻蜓先它一步,立于了绿意盎然与惠风和畅的环境之中呢?那时,会织窝的织布鸟和歌声优美的百灵鸟,应该在春意盎然的红花绿树下,早早的起床,周全的安排一天的工作和生活了吧?
松山的攻克,为攻打龙陵和腾冲的远征军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火力运输的坦途。1944年9月14日,火力凶猛的远征军收复了腾冲;11月3日,历经血战的中国勇士攻克了龙陵。之后,远征军主力势如破竹的向缅甸境内推进,于1945年1月27日在芒友胜利会师中国驻印军,抗战大动脉滇缅公路至此彻底打通。盛大的会师庆典结束,远征军陆续撤回国内。
夜阑人静,景腾从芒友的一座二层木楼醒来。穿透黑暗的鸡鸣,犹如回家的号角,使他感觉舒服和踏实。望着窗外阴郁的黑幕,他哀思如潮地想起了一个个战死的战友——他们的音容笑貌不禁使他热泪潸潸——从投身战争的那一刻起,他们九死一生的付出,有失有得,真正摆得上台面的贡献似乎又乏善可陈;这些年他们究竟做了什么呢,仅仅是为了信仰无怨无悔的献出生命了吗?自己这些年又做了哪些重要的事?做对了什么?假如时光倒流,自己能否不做错事,或把某些事做得更好,减少不必要的错失呢?
人是感情动物,让感情动物最难忘却的,不是一个人对他的冷漠与无情,而是恩泽。每当身处望不着边际的困境,景腾偶尔也会产生懦弱的想法——逃避,一走了之。但想到生活上给予了他细致的安排和仕途上对他包容、爱护和提携的陈石叟,他只能一次次坚强地顶住压力,迎难而上,勇往直前——若逃避,他会深深的内疚——他不能想象陈石叟因他失望而灰心丧气的样子……
漂泊,是自由的,也是酸楚的。若不是战争,谁愿意摒弃安逸,选择腥风血雨的浪荡、颠沛流离?景腾想家了,想老婆孩子了;他,要回家啦!
驻缅日军死伤殆尽,中国战场的日军加快了向南打通大陆交通线的步伐;强弩之末的他们持续发动着大规模的攻势,企图挽救失败的命运,但该来的、令他们不能接受的结果最终还是来了——1945年8月15日,日本放送协会播放了天皇8月14日录制的《终战诏书》。
大多数的国军将士以为战争结束了,因此深感欣慰;可战争并没有结束——抵抗外辱的战争结束了,自家人的战争却即将打响。很多的国军将士狠不下心,不忍举枪对着同族……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高进庆幸自己失去了右臂,这成为了他退出战场无庸赘述的理由;当他跟着同样不想打内战的景腾回到金陵,陈石叟为他在军队的后勤部门谋得了一个职位,大陆战事吃紧时,他作为国军的先头部队开赴了宝岛。应曜和黄文举自缅甸回国,随部队来到了东北。辽西会战中,黄文举战死;被俘的应曜经对手整编,倒戈参加了后来的古宁头战役,被曾经的同僚击毙。杨绎、景飞、李少强和柴洪亮参加了徐蚌会战。会战后期,耿直豪迈的杨绎被对手围困,死战不降;后突围无望,自戕于徐州的陈官庄。李少强和景飞与柴洪亮打散后侥幸逃脱,1949年撤往了宝岛。
收拾好行装的景腾带着姚瑶母子从金陵撤往宝岛之际,收到了陈石叟命其重回缅甸、收容留缅国军、保持与宝岛联系伺机反攻内地的命令。景腾和康文玉起程时,挂念母亲且不想和孩子去宝岛的姚瑶在他们的护送下回了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