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2/2)
小牛贪婪的咀嚼着鲜嫩多汁的山芋,偶尔同情地看向凄苦的姚瑶和蹲在墙角、失落地观察蚂蚁的学儿;它能理解大人的失落,却弄不明白孩子的沉默是因为小伙伴的疏远还是轮豳的蚂蚁所呈现的井然秩序。老牛阅历颇丰,从人类表情的微弱变化读出了人类内心的真实想法;不管是一贫如洗的租户,还是手握良田的雇主,兵荒马乱的年代,他们可以相安无事地共处;海晏河清,一方却成为了另一方取笑、讽刺、辱骂和攻击的对象!
迎着傍晚的金昪,与世隔绝了两个月吴振远兴冲冲地往家赶。
从莫名遭受牢狱之灾到突然释放,他在思考这一切何故发生之余,更加坚定了对自由的向往。沿途,他不时愉悦地做着深呼吸——他感觉,吸进肺里的风,很香!路旁的草和树,也在友善地看着他笑。当他不厌其烦地告诉遇到的乡亲,因为潘主任关照,吴家将迁往国外时,以前相处甚欢的乡亲表现出的却是不屑一顾、拒之千里。无暇多想的他继续了赶路,赶往了和他的想法完全相反的路。
士兵似乎担心自己的出场不够气势恢宏,于是大力踹门;剡移断裂,干巴的木门闪向两侧撞在墙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惊吓中的学儿搂紧了母亲。
“走吧。”士兵冷冷地说。
“去哪儿?”姚瑶问。
士兵笑了笑,说:“跟你的家人,共赴黄泉。”
“什么意思?”
“你的哥哥不乐意交出祖屋和家产。既然不乐意,我们也不好勉强,因为传出去……会有损我们的形象,只能让你们神秘失踪,我们顺其自然的接受这里的一切了。”
“我和我的家人死了,你们得到了我们的一切,你们的名声就好了?”
“我们会对外说,你们的房子是我们花钱买的。你们变卖了家产,举家迁居国外了。”
“为了得到我们的资产,让我们彻底、永远的消失……真够狠的!”
“你的母亲和哥哥很坦然,只有你的大娘心不甘情不愿;我们只好把她绑结实了,封住嘴巴,等到晚上,先扔她进村里的水塘了。”
姚瑶哆嗦着,想求士兵放了学儿,想了想,放弃了——死,是一种解脱。
老牛歪了下身子,脚掌着地,准备起身阻止三个冷酷的士兵带走姚瑶母子,转念一想,与其徒劳的做不如不做,偏安一隅,难得糊涂地守着自己的小窝,给下一位来反省的人一个短暂的宓穆驿站。它重新跪下,将思绪藏入黄化的稻草和暗蛩无聊的演奏中。小牛摇了摇头,脸埋进石槽,丰厚的舌头卷起一根根山芋条,边咀嚼边海阔天空地想:吃饱睡暖,穿墒犁地,猗欤休哉!自己只是牲畜,何必去揣摩复杂的人的心理与结局。
惧内的雷公心神不宁地颠着凿,圆鼓鼓的眼珠一会儿瞄着自己的肚子,一会儿偷偷地观察眉头紧锁的电母;他很想在鼓起的腹部猛夯几下,造出大的声势,唬住河塘边为所欲为的坏人,给吴氏老小一个活命的机会。但从沉思的妻子的愁锁中,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自然界的生存法则——不论血腥残忍地吞噬娇小,还是明目张胆地欺凌柔弱,都是残酷无情的现实的需求,不必也不可强行改变——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风伯一副认真的表情,专注地盯着棋局,实则是试图通过雨师的布局了解他内心的思想。
作为形影不离的搭档,不管是想通过表象了然对方心理的风伯,还是视对方如无物、暗自揣摩对方心思的雨师,都想为尘世正在发生的苦难下一场雨;只是,他们不知,该滂沱的下还是淅淅沥沥的下?
“让丫头去吧……”雨师局促不安的落了颗子。
风伯取出一子,举棋不定:“雪……盖住他们?”
“除了用雪,还有别的办法吗?严实的盖住河面,当鱼儿来来往往地搅起淤泥、慢慢掩埋他们,也算入土为安啦!春天来了,冰雪融化了,他们消失不见了;那时,谁还记得他们?即使偶尔记起,人们只会说,他们,是去了美好的地方幸福生活了。”
青女端来两杯香茶,一言不发地放入棋局,迫使雨师和风伯停下了索然无味的对弈。
“丫头,下场大雪吧……”风伯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又像是找不到什么话随口一说。
青女沉默着,良久的权衡之后,展开左手,右手在上面幻化出朵朵晶莹的雪花;雪花快要漫出她白皙修长的手掌时,她舒出一口幽兰,卷起它们浩浩荡荡地去往了凡尘。
鹅绒般的大雪,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在吴氏满门仍在水底挣扎之际。岸边尽忠职守的士兵开始了狼奔豕突,置“确定水底的人溺亡之后再撤离”的命令于不顾。
下雪暖,雪融寒。当寒冷凝结了水和雪,河底的一切,都将与这个世界短暂分离,一段时间不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