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1/2)
第二十七章
连楚荆这觉睡得不踏实,浑身着火一般的热,心却像是被坚冰环绕的寒。
记忆在清晰与混沌之间拉扯,半梦半醒间,他忆起了往事……
最初被先生自山洞带走后,还是不断有追兵前来刺杀,无一例外被赶走,可两人也被逼进了林子深处。
连楚荆看不见,先生便只能放缓脚步,遖鳯独家用一根细细的布条绑在身上牵着他走。
一大一小两个人在偌大的山林走了许久,找不到出去的路也鲜有吃食。
先生那时似乎也不过是个半大小子,连楚荆摸着那根被扯下来的锦衣布条,敏锐地察觉到先生的出身应该是不错。
他当时自作聪明地想要套出对方的身份,却始终被对方以一句他母亲的旧部搪塞过去。
可他母亲不过一介白衣,也正是没有强大的母家才导致他们举步维艰,又哪里来的危难时相救的旧部?
深山树林蚊虫很多,气候多变,前一刻还艳阳高照,下一瞬便倾盆大雨将两人淋了个落汤鸡。
脚下是尖锐的枯枝,很快将他的脚划了个大口子,时不时淌过的污水让伤口雪上加霜,脚疼得麻木,他却不敢停下脚步。
他自小与母亲住在冷宫中,却到底是个不大不小的皇家血脉。
虽受尽了冷眼,可也从没这样天天饿肚子,拖着伤硬撑着。
但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一句疼也不敢叫,只能牢牢抓着那根细细的布绳,像是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不信任他,他怕他抛下他。
连楚荆并不从最开始就是玩弄人心的好手,至少在当时不是。
他就像一只离群的小兽,在短时间内丧母追杀,又被毒瞎了眼。
原本脆弱的心便战战兢兢竖起了一道又高又厚的城墙,颤颤巍巍地以最笨拙的方式将每个人隔阂在外。
他最初时总是噩梦,成宿成宿地睡不着。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先生总是长臂一捞将他锁在怀中,轻柔地抚着他因害怕不断颤抖的身子。
先生常年练武,胸膛硬邦邦的,膈得人不舒服,却又温暖干燥得让连楚荆忍不住想要流泪。
然而有一日,连楚荆午夜梦回伸出手来,却摸到了先生不知多久未阖上的眼。
他才知道,原来这些日子,无助失意的不止他一个。
那夜,先生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下了很大勇气,才几不可闻地吐出一句:“小瞎子,你是我活着最后的意义了。”
连楚荆不敢去问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只是轻轻拍上对方的背未发一语。
可就在次日,他却惹先生生气了。
他的脚实在太疼了,一个不慎便摔在地上。
他心中警铃大作,趔趔趄趄却爬不起来。最终先生将他按坐在树墩上,言语里都是怒气:“脚伤成了这样,怎么不说?”
他心中慌乱,以为自己要被抛下了。然而那双大手将他的腿擡高,轻柔地将他的靴子脱了下来。
连楚荆看不见当时自己的脚究竟成了什么丑样子。
只是仍清楚记得鞋袜粘着伤口,蜕皮般一点一点被撕扯开的疼痛感,和先生那重得他心底一颤的吸气声。
先生的大手握着他已经失去知觉的脚替他擦药,他看不见先生的神情,却能感觉到对方的手在微微颤抖。
那样小心翼翼,那样柔软和缓,让连楚荆头一次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呵护。
腥咸的泪水糊了他满脸,这是经历宫变追杀数月后,连楚荆流出的第一滴泪水。
隔阂和质疑竖起的心墙,终于在先生日复一日笨拙却又温柔的照料下坍塌下来。
两人心中都是秘密,先生不肯告诉他自己的姓名,他也就不多问。
那时候的他没读多少书,却也知道“先生”是个尊称。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像是在回应对方昨晚随风即散的呓语:“先生,小瞎子也只有您了……”
*
记忆猛地被抽回,连楚荆清楚地感受到身下躺着的硬板床。
嘴里腥咸未散,那是泪水倒灌进了口齿中留下的苦涩。
他缓缓睁开眼,额头上顶着的湿布便顺着滚了下来,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醒了……”赵景玄手中端着刚煎好的药,疾步走到他身边。
还不等他说话,那双大手便抚上了他的额头,见他没躲闪,对方似乎意识到什么,眼里一闪而过的喜悦。
随后拿起勺子来,慢慢地将汤匙里黑乎乎的药吹凉送到他唇边。
连楚荆几不可闻地皱皱眉,对方立即哄小孩子般拿出几颗蜜饯来:“乖乖喝药,喝完了便给你。”
他一向畏苦,却还是张开了嘴,才发现连药里都被放了蜂蜜。
咽下去的都是苦涩,流到胃里却成了温暖。
就这样一口药一口蜜饯,一碗药很快见了底。
看着赵景玄珍视又担忧的眼神,连楚荆只觉得自己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
他原也只是气对方不仅有所隐瞒还伤了自己,此时被对方刚刚一番温柔的照料气早已消了大半。
却见对方竟就这样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请公子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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