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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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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老爷越发令人琢磨不透,眉宇间的温和日渐消弭,从前那个端方正直,眼中不容一点沙的人,他似乎都有些想不起来了。

今夜要见血,归言一点点的擦拭手中刀刃,十年前,这把刀只斩奸佞宵小,如今这把刀,血债累累,戾气横生,早已不算无辜。

李元湘出嫁那日,平日清净宛如寺庙的李府一片喜气,下人脚不沾地,李鹤珣站在窗边负手而立,遥遥望着那贴在白墙之上的喜字。

他一时看的出了神,好似多年前,府中嫁娶之时,冥冥之中,恍如隔日。

“老爷,小姐又闹上脾气了,老太爷在外面劝了许久都没用,小姐就要见您。”

李鹤珣回过神来,眉头轻皱,似乎只有在提起李元湘之时,他才会有些反应。

这些年,以李元湘之相貌家世,自及笄那日起,上京有儿郎的家中便络绎不绝的前来打听,美艳虽不及后来的沈观衣,可也是明眸善睐,玉貌花容。

在那些人言辞凿凿要选一个端庄贤淑的女子入门时,李元湘相貌角色,性子娇蛮,可尽管如此,所谓的世族名门,依然因她的家世而趋之若鹜。

李鹤珣踏进屋内,瞧见坐在铜镜前早已梳妆好的小姑娘,冷声道:“大喜之日,人是你挑的,你还要闹什么。”

新科探花郎,寒门出身,李鹤珣看过他的策论,着实及不上状元之位,学识文采虽不错,可也只是不错,他不知湘儿瞧上了他什么,那人除了一张唇红齿白的脸,没一处配得上她。

但娓娓离世前的话犹在耳畔,他既答应婚姻大事让湘儿自己做主,便不会多加置喙。

李元湘不顾屋内还站着下人,直言不讳道:“可我不想见到岳家人出现在我的婚宴上!”

“祖父不愿将人赶走,爹爹,你将他们赶出去!”

李鹤珣蹙眉,“岳家?”

他看向李元湘身旁的婢女,这才知晓是李诵年应允,岳家才敢以祖辈身份观礼。

“知道了。”

这些事他并非面面俱到,大多都是父亲在忙,所以先前他并不知晓岳家一事,如今既晓得了,断不会让他们出现在湘儿的婚宴上。

“父亲。”

即将踏出玄关之时,李元湘忽然出声唤道。

李鹤珣回头看去,正红嫁衣衬得她容色潋滟,早些年神似他的五官如今竟隐隐能瞧出一些沈观衣的影子来。

十一年过去,那个整日与他耍心眼儿的小丫头才刚及笄不久,便要嫁人了。

便是这些年他在感情一事上浑浑噩噩,如今也生出些不舍来,“为何这般急?”

急到才十五,便要为人妇。

李元湘忽然笑了,脸上仍旧带着少时的狡黠,“女儿想着,早些嫁人,爹爹便能早些去寻娘亲啦。”

李鹤珣怔住,却听她俏皮道:“别以为我不记得了,娘亲走时与你说的话,我都听着呢,若不是娘亲想要你回京,想要让你看着我风光出嫁,你是万万不会离开我们在漳州的家。”

她一步步走到李鹤珣跟前,他很高,高到李元湘要踮着脚尖,才能堪堪够到他的下颌。

李元湘擡手从头顶擦过,对着李鹤寻的身量比划了两下,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你瞧,湘湘已经长得这般大了,就要嫁人啦,爹爹也会去找娘亲的吧。”

他唇畔微动,并未否认。

“那爹爹日后,还会回来吗?”

李鹤珣看着眼中泛起雾气的小姑娘,嘴角终于牵起一丝笑意,“别哭,你该为爹爹感到高兴的。”

“嗯!等成溪日后不做官了,我便带着他去漳州找爹爹与娘亲,到时候我们一家团聚。”

李鹤珣低头看向她连嫁人时都不曾摘下沈观衣亲手编织的同心结,笑了一声,“好。”

“我日后不在,别再穿着男装过街走巷,被人瞧见不好。”

“女儿知道啦。”

李鹤珣又道:“圣上惯来宠你,若遇见难事,便让圣上做主。”

“嗯嗯!”

不过两句轻描淡写的嘱咐,却让李元湘差点哭花了妆容,她攥着李鹤珣的袖子,吸了吸鼻子,“爹爹,您会在家里等我的,对吧?”

漆黑的瞳仁不再雾气重重,泛着一丝浅浅的亮光,李鹤珣并未言语。

从屋内出来时,早已年过半百的李诵年连忙迎上去,“湘儿如何了?”

“归言。”李鹤珣并未理会,看向一直候在一旁的人,“请岳国公一家回国公府。”

“是。”

李诵年讷讷的看向眼前这个成熟稳重的儿子,头一次升不起做为父亲的威严,他敛下双眸,轻叹一声,落寞的转身离去。

这头,岳国公一家得知被驱赶出府,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但更让他无颜面的是岳安怡。

多年被孩子拒之门外,母不母,子不子,那些流言蜚语伴随着亲人的疏远,让她的身子每况日下,午夜梦回中都是沈观衣那张前来找她索命的脸。

儿不理,孙不认,家不成家,那是她抄了无数经文都抹不去的愧疚与后悔。

她好不容易才重新回到京城,本想着多年过去,从前之事总能淡忘,是以张家找来之时,她便应承了一句,想着或许借此,能挽回他们之间的母子情分。

可是她错了,是她从前低估了沈观衣在他心中的分量,如今依然低估了他对沈观衣的情意。

李元湘不认她这个祖母,情有可原,可李鹤珣为何不原谅她,她已经知道错了,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这么一个儿子啊……

‘噗——’岳安怡悄无声息的吐出一口血来,倒在地上,如魔障了般,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什么。

宾客乱成一团,众人齐拥而上,人与人的缝隙之中,岳安怡好似看见有人从雪中执伞踏过月亮门,背影萧条孤寂,好似这白茫茫的世间,只剩他一人,旁的再无关紧要。

“报应,报应啊……”岳安怡哭的泣不成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可眼前模糊一片,到头来,什么也没留住,老无可依,瓦解云散。

“国公大人,县主她……”

“还请您节哀。”

飘渺的声音随风传入李鹤珣的耳畔,长靴一滞,片刻后又再次擡起,白皙冷凝的面庞,似要与这大雪,融为一体。

李鹤珣尽完最后的职责,待李元湘拜堂后,独自一人骑上早已候在府外的马匹。

这次,他不带一人,只身前往漳州,三天三夜,几乎不曾停歇。

此时正值午夜,漳州还不曾下雪,院中的梅花开得极好,李鹤珣翻身下马,一步步朝着树下走去。

探春与阿莺留在此处,魏莲时而也会来此小坐,十一年来,幼苗早已长成,可这处府邸,却还如同先前离开时一样。

他并未急着挖出沈观衣留给他的东西,而是拿着买来的黄酒,去疱屋做了些醉糕,这才重新回到树下。

天寒地冻,他兀自靠着树干,与她说着这些年的过往,提起李元湘之时,时而蹙眉时而无奈,待糕点冷却,四周才渐渐安静下来。

他抿着唇,一点点挖开记忆中的位置,里面放着一个木盒,盒中并未有旁的什么东西,而是一封信纸。

娟秀的字迹是她亲手所写没错,李鹤珣眉眼温柔,小心翼翼的打开,连呼吸都慢了些许。

信上第一篇所言:李鹤珣,别忘记你发的誓!若吵吵还未成亲你便忍不住打开了,现在还有机会放回去,否则……

他嘴角略微上扬,轻声道:“否则什么?”

风声飒飒,吹起他满头乌发,李鹤珣不甚在意的看向下一篇:

如若你还能看到这儿,说明吵吵已经成亲了,那有些事我自可以向你坦白。

我这个人吧,睚眦必报,向来不喜欢有人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可我有了吵吵,我之命便不再那般单薄,杀了她,我要么下去陪她,要么至此一生东躲西藏,颠沛流离。

上天本就是不公平的,我不想为了她赔上自己,可我又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我想啊,她那般想要我死,不就是觉着我配不上你吗?既如此,我便要我死后,你一生不得再娶,一生不得原谅她。

所以后来的四年,我对你那般好,想来你也会依我所想,至今孤身一人吧?

想来,你已经三十多了,就凭你的模样,如今肯定还是有许多小姑娘芳心暗许。

岳安怡没有得到她想要的,我便知足了。

李鹤珣,你瞧,我到最后关头想的都还是这些,或许我从未喜欢过你,如今告诉了你真相,你便是生气也是应当的。

日后,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就当我们两清了。

李鹤珣面色如常的看完后,慢悠悠的看向最后一篇,只有短短两句:

若这般你都不生气的话,能不能应我最后一件事?

我想当祖母,让吵吵的孩子承欢膝下,我享不了的福,你帮帮我好不好?

看完所有,李鹤珣又回到头一篇,逐字逐句的看去,不错过每一个字,想象着她在写下这封信时,脸上或许出现的神情,或嗔或怒或喜。

许久之后,李鹤珣才小心翼翼的将信纸叠好,放进怀中,最贴近心口的位置。

那里曾有一道狰狞的伤疤,再也去不掉,也有沈观衣留给她的,最后一件东西。

那封信中好像字字都无关紧要,可李鹤珣却知晓,她想让他活下去。

否则为何要在吵吵成亲这一日才让他打开,那本就是一个借口罢了,待他打开之时,她又想要做祖母,待吵吵的孩子长大成人,他也早就时日无多。

净会耍些小聪明,母女俩都是一个样。

“娓娓,我没你想的那般大度,这次,便算我错了,日后给你赔不是。”

天幕乌黑,万籁俱寂,月辉洒落人间,今日与以往并无差别。世人酣睡,男人翻身上马,孤身一人前往了他妻子的埋骨之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时间好似回到了多年前的寿宴上,女子故作娇嗔,男人面色如常。

“澜之哥哥……”

“夫人想如何?”

“我想你为我报仇后就殉情。”

“嗯,那就生殉,怎么着也得比你死的痛苦些,才好让你安心。”

“你发誓。”

“嗯,发誓。”

寂静的街道上,马蹄渐响,有些话,从来便不是戏言。

“公子,公子?”

耳边吵闹不休,床榻上的男子微微睁眼时,正好对上归言急切的目光。

“公子您终于醒了!”

李鹤珣微微拧眉,瞧着面前的归言,心下疑虑陡生。

他分明与沈观衣合葬,为何没死?

“公子,时辰快到了,咱们再不出发便来不及了。”

李鹤珣捏着眉心,按压下怪异之处,“何事?”

归言微怔,“赏花宴啊,您忘了?”

下一瞬,李鹤珣猛地擡头看向他,在瞧见归言的模样打扮时,脑中顿时极快的闪过一丝什么。

他不动声色的起身,任由归言伺候着梳洗。

从府邸出发,直至丰山赏花宴,一切都稀疏平常,看着年轻的长公主与向他迎来的孟朝与赵玦,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丰山的花开的极艳,三人在亭中站了许久,李鹤珣面上淡然闲谈,实则却有些紧张。

直至瞧见被众人吸引目光的女子自远处走来,那颗沉寂了十多年的心,再一次滚烫。

李鹤珣出神的望着,像是早已枯死的老树忽然注入了生命,再次茂盛繁荣起来,他沉浸在再次见到沈观衣的不敢置信中,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沈观衣与从前不同。

少了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睥睨,如众多女子一般,娇弱的仿佛一折就断。

不知过了多久,孟朝与赵玦悄然退去,他似乎能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回头望去,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再次出现在眼前,心口又疼又酸,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可在朝多年,哪怕心中早已天翻地覆,可面上却仍旧平静无波。

沈观衣有些慌张,一步步走到他跟前,甚至有些不敢看他,但仍旧鼓起勇气,露出她对着镜子练了无数遍的我见犹怜,“大人对我不满意吗?”

李鹤珣忘记了他先前是如何回的话,可想来,也不是什么中听的。

如今能再见到她,便已是奢求,他如何说得出那些冷冰冰的话来,嘴唇轻启,他道:“没有。”

下一瞬,眼前的女子眉开眼笑,李鹤珣也忍不住轻轻牵起了嘴角。

日光大胜,仿佛从遥远的地方而来,映在两人身上,如仙似画,一笔笔的勾勒属于他们的模样。

青山远黛,近水含烟,总有人为他而来,也总有人为她而来。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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