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1/1)
醉酒
掐指数来,谢添不过与柳忱分别了半日,可再次见面,竟然心生恍惚之感。趁着满屋子的夫人不备,谢添偷偷看了柳忱几眼,见她微微勾起的眼角隐隐闪烁着红痕,忍不住轻声问道:“有没有事?若是不舒服,咱们就回谢家去。”他这话说的有些无赖,仿佛个不知事的孩子似的,听得柳忱有些好笑,内心暖烘烘的却又很是感动,柳忱双目温柔的望着谢添,摇头说道:“我没事,总归是不经常回来,总也得住几日再走。”
她这么一说,谢添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蓦然沉默下来。直至众人拜完了寿辞别,回潇湘馆的途中,谢添仍是有些闷闷不乐,仿佛有多少心事似的。这人一向是个生龙活虎的性子,乍一如此,柳忱便觉得有些奇怪,一时没忍住,出声问道:“是什么事使你如此的不开心?”
谢添这才擡眼望着她,冒然说道:“若我不来寻你,你打算何时回去?还是就打算住在这里了,将我一个人扔下不管了?”
他这话问的突兀,多少有些超越了两人关系的界限,柳忱稍微一愣,这方说道:“你方才也看到了,我在这个家里向来不受欢迎,此番回来只为给祖母祝寿罢了,便是你不来寻我,要不了几日,我也是要回去的。毕竟我曾答应过你,唯有你再娶之日,我方能离开谢家。”柳忱这话一说出口,谢添只觉得心里又狠狠的剜了一下,这下便连矫情的话也说不出来了,默默的坐在窗边望着满院荒凉的景色,再也不发一言。
谢添初回柳家,柳忱担心他住不惯自己的小院,便掂量着想要给他换个阔绰点的住所。另一厢柳清人也收到了女婿来府的消息,一时高兴不已,连忙派人将谢添请到了中庭会客堂。此时的堂中坐满了各路官员大臣,柳清人有心在同僚跟前显摆显摆自己的女婿,拉着谢添挨个敬酒炫耀。谢添本不愿与这群中年酒肉男在一起混迹,但看在柳忱的面子上,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面上故作耐心,陪着柳清人在酒桌上厮杀。如此直至黄昏,待满府客人醉醺醺的离去,谢添方才松了口气。正当他打算去潇湘馆找柳忱之时,恰逢柳府管家进门来报:“老爷,谢姑爷府上的下人来了,此时正在角门处候着。”
谢添闻言忙对柳清人解释道:“是我吩咐他们过来的,都是些用惯了的下人,忱妹用着顺手些。”
柳清人习惯性不将柳忱放在心上,摆手说道:“不要太惯着你娘子了,她自小就养在道观里,什么苦没吃过。你若将她惯坏了,以后怕是不好养。”
这话说的谢添目光一冷,冷声笑道:“不劳父亲费心,我娘子知分寸的很,我倒是生怕惯不坏她呢。”柳清人喝的醉醉醺醺,丝毫没意识道谢添对自己的不满,胡乱点头说道:“好孩子,好孩子……为父已经命人将南风院布置出来了,你就带着家里的下人住到那里去,若再缺少什么,便问管家开口要就是。”
谢添与柳忱在谢家时便分房而居,乍一听闻柳清人这番话,谢添以为他知道了什么,心中未免一惊,不动声色的探问道:“娘子住在潇湘馆,缘何让我住到别处去?”
柳清人理所当然的说道:“她那院落太小了,容不得许多下人,何况条件也艰苦,不如南风院宽敞。你在谢家怕是住惯了大院子,为父怕你受了委屈。”柳清人挺着腰板,显然一副慈父的姿态。谢添心里越发为柳忱鸣不平,转而考虑到潇湘馆确实不怎么宽敞,谢家来的那些下人也无住处,只得点头应了柳清人。
原只是自家娘子和姑爷回门住几日,柳家的人原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不成想月雪带着十几个婢女轰轰烈烈的进了府,两人一组,整整提了八只檀木箱子,或有那落了单的手里还拎着锦缎包袱,一路走过去,可算是让众人开了眼。
柳清人虽说让谢添住在南风院,但谢添却并没打算住在那里,他让下人将自己和柳忱日用的物品擡到了潇湘馆里,按照柳忱在谢府那般的习惯,从被褥到妆台都布置成家里的样子。至于食材一类,全部都搬去了南风院,索性那里离着潇湘馆也不远,便将那院当成了厨房,除了落雁和月雪之外的下人全都在南风院落脚。待月雪和落雁忙里忙外的将潇湘馆主屋布置出来,谢添一头扎到枕头里,宛若一句尸体,直挺挺的一动不动了。柳忱闻着满屋子浓郁的酒气,心里未免有些担忧,上前看了看谢添,见他半天不动一下,连忙吩咐落雁:“快去煮一碗醒酒汤来,你公子怕是醉的厉害了。”
谢添酒量虽然不好,但是胜在有节制,鲜少有喝醉的时候。如今这一到柳家就被撂倒,倒是让柳忱有些着急,亲自服侍谢添脱了外袍和靴子,也不顾他此时躺的是谁的床,睡得是谁的枕头了,掀开被子就将他裹了进去。谢添也果然是醉的厉害,脸颊潮红,将下巴和嘴掩在被子里,眉头微蹙,显然有些难受了。
柳忱绞湿了手帕亲自给谢添擦脸擦手,摸到他掌心的陈年老茧时还愣了一下,随即又明白了过来,自言自语道:“这怕是习武的时候磨出来的,看着脸虽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这手竟比脸老了十来岁似的。”
落雁端着醒酒汤进了里屋,闻言觉得有些好笑,小声对月雪说道:“的亏公子此时还睡着,若是醒着听到了这番话,怕不是得用刀将那茧子削去了才肯罢休。”
月雪不置可否,轻哼一声:“只削手管什么用,便是将那脸上的皮肤都削去一层,怕是也配不上我家娘子。”平心而论,谢添这副模样已是男儿中的佼佼,月雪这么一说,多少显得有些不知足,落雁只当她是私心向着柳忱,听听也就罢了,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一夜注定不得平静,柳忱轻声将谢添唤醒,哄着他喝醒酒汤。她也着实没想到喝醉了酒的谢添如此娇气,汤冷了不行,稍微热点也不行,须得柳忱一口口的吹到合适的温度,再亲手送到谢添的嘴里。月雪见自家娘子折腾的额头直冒汗,心疼的上前说道:“娘子且去歇歇,还是奴婢来喂吧。”此话一说出口,未待柳忱说什么,谢添置气的将眼睛一闭,再不肯喝了。柳忱实属无奈,只得扳着谢添的肩膀重新哄过,好话说了一千遍,谢添这才大爷似的又睁开了眼睛。
看着那两个人在床边折腾,月雪气的不轻,嘀嘀咕咕的跟落雁抱怨:“就你家公子这副欠揍的样,他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落雁此时的眼神很是复杂,看着醉醺醺耍无赖的谢添一眼,意味深长的对月雪说道:“我家公子他……原来从不会耍酒疯。”短短一句话,着重加深了原来二字。怎奈月雪心粗肠子粗,并没有领悟到落雁话里的涵义,只忿忿的给谢添此种行为下了个粗暴的总结:实属有病。
柳忱叫谢添折腾的焦头烂额,倒没工夫计较许多了,哄着谢添喝罢了醒酒汤,又给他擦了一回脸,直至谢添沉沉睡去,这才松了口气。此时夜色已深,柳府各院都已经睡下了,月雪困得睁不开眼睛,一边打呵欠一边说道:“外屋的小床已经铺好了,娘子暂且去外屋歇歇,奴婢和落雁轮番在屋里守着公子就是。”
柳忱摆手说道:“我不觉得困,你们先去休息,有事我再叫你们。”月雪和落雁相互一商量,最终决定留在主屋一个,另一个去厢房里安置休息。落雁这几日伺候柳忱辛苦,自然是要去厢房休息,临出门前,她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重要的事,站在门口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只能挠着头出了门。
月雪给柳忱披好了外衣,又烫了一壶茶放在手桌上,一切都伺候妥当,才敢去外屋躺一躺。柳忱索性闲来无事,从谢添的箱子里翻出一册话本子打发时间,烛火渐暗,柳忱不知何时竟倚着床睡了过去。谢添夜半口渴,皱着眉不耐烦的睁开了眼睛,昏暗的屋子里,入目就见一身姿窈窕的女子,她一头长发散落,乌黑顺滑的长发在烛火下闪烁着光泽。朦胧的光线恰到好处的掩盖了柳忱脸上的瑕疵,精致的五官越发凸显,殷红的嘴唇闪烁着诱人的光泽。这一切美好的仿佛大梦一场,有一刹那,谢添仿佛看见了漫山遍野的桃花盛开,落英纷飞之中,柳忱与他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女子合为一体,终究变成了一人。
谢添只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似的,餍足的握住柳忱的手,复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次日清早,谢添早早的醒了过来,闻着被子和枕头上传来的清淡脂粉香,谢添竟觉得有些恍惚,下意识握住了自己的手,仿佛在感受掌心里残留的温度。只是这屋中再无旁人,到底令他心里有些失落。便在这默默的失落之中,忽闻门外落雁惊慌失措的一声叫喊:“不好了,出事了!柳老爷和小江夫人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