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1/2)
重生
容时再次清醒过来时,前后左右皆是一片漆黑,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视力被那一闷棍敲出了什么问题,毕竟这是狗血电视剧小说的常见桥段。
但很快他就发现其实是因为绑匪用黑色缚带遮住了眼睛、室内又比较暗才造成了类似失明的错觉。
不过绑匪没有用什么东西去堵住他的嘴,或许这个地方很偏僻,叫破喉咙也没人听见,可能是他们有恃无恐的缘故
他仔细回忆着失去意识前绑匪的对话,这世上恨他讨厌他的人不少,但能调动陆家保安又恨到欲折磨他致死的人,除了陆曦不做他想。
“他好像醒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听声音是在车上说打死就算了的那个人。
“容少爷,听说人死后会化作厉鬼寻找最后映在他瞳孔上的人报仇,我们只是受人之托,与你无冤无仇,就委屈你先带着眼罩吧。”男人拍了拍土站起身,耐心地解释道。
“陆曦给你多少,我给你双倍。”容时擡起头,黑色缚带下的小半张脸展现出不健康的白色,像是玉石雕刻的般,但那线条却是十分流畅的,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单看表情的话,谁也想不到他被绑在铁架上任人宰割,反而像是坐在谈判桌前和合作公司讨论投资似的。
旁边一直没出声的男人轻笑了声:“都说陆家小少爷孤儿院呆得太久已经废了,我看是他们都走了眼。”
男人停顿了一个足够令人心生希冀的时间。
但如果容时能看见的话就会知道他完全没有在犹疑,只是享受这种叫猎物燃起希望后又跌入谷底的快感罢了。
“我……不能答应你,抱歉了,做生意讲究诚信嘛。”
不过这次男人没有如愿在容时脸上看到类似于失望痛苦之类的表情,如果用照片拍下来的话,他现在的表情说不定和刚刚说给你双倍时能完全重叠上。
男人有些挫败,不过很快,容时就听到有脚步声逐渐靠近。
“其实本来老板是想叫我们把你打一顿然后找十条狗来……你懂的,不过我觉得这样不太好,而且动物保护法刚刚出炉,我们不能顶风作案嘛。”
旁边的两个男人配合发出哄笑声,容时被男人的脸皮厚度震惊了下,不过这种专门绑票杀人的家伙竟然都遵循动物保护法,可见某些把怒气发泄在小猫小狗身上的人究竟有多么地卑劣。
容时感觉有一个冰凉的金属物体贴到他的侧脸上,从宽度和触觉来看应该是匕首之类的,男人缓慢地、像是抚摸情人一样将这把匕首从侧脸一直滑倒脖颈,最终停留在颈动脉处。
“你杀过鸡么?”男人突然问,不过他没有指望容时回答,几乎是毫秒间,那把匕首划破了颈动脉,像是划破了灌满的水管一般,血液喷射式地洒出来。
容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终于出现了点除了冷静以外的神色。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讲,你说不定还能活半个小时,请在镜头前尽情表现吧。”男人的呼吸洒在他耳边,“顺便一提,我不会在屋子里留人看守,这是给美人的优待哦!”
绑他来的两个男人又违背着良心捧了会儿臭脚,渐渐,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这种大量失血的感觉是非常难熬的,首先会出现脑部供血不足,血压降低后视觉听觉都会慢慢被剥夺,身体的各个脏器供血也会减少,优先把血液供给心脏运转,等到血容量不足休克敲响死神的丧钟时,已经算是这个过程中最轻松的了。
他感觉四肢渐渐变得冰冷,连手指活动都不是那么便捷,这种渐渐虚弱,感受着生命力缓缓流失的感觉足矣让人发狂。
但他还是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姿势单手碰到了腕上的手表。
陆思衡叫人改装手表时考虑的很周全,在内侧也设置了一键拨号的按钮,陆曦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即使是陆曦特意留下的,除非他能化身绿巨人撑破绳索,否则也只有这一个选择。
容时听到了“咔嚓”一声——那是中指太过用力脱臼了,但在此之前,他成功按下了按钮。
与此同时,陆思衡正在私人医院的豪华单人病房给容时庆祝生日。
陆曦对外宣称的那个生日其实是被领养回来的那天,他真实的生日还要晚一些,不过那是他不是陆家人的“污点”,直到这次受伤,他才第一次提出想过下真正的生日。
陆家人自然应允,陆思衡还在熟悉的店铺订了一个不算很大但足够五人吃的、贴了金箔的蛋糕。
陆曦找好角度拍了张照片,发在大眼软件上,配了矫情的文字:【我的两个生日,一个是生日,一个是新生。】
几分钟内,他的那天,陆弘景揽住他的肩膀,大声朗读r/>
“别闹了。”陆思衡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知为何,他今天心里有些不安稳,就好像,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了一样。
可最近陆氏新的政策和单子都已经步上正轨,爸妈也在赶来的路上,怎么看都是会越来越好的样子,哪里会出问题呢?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但还没等他想明白,陆弘景一个闪身,险些把蛋糕扣陆曦床上。
陆二少爷这个排名可能是按照属性来排的,陆思衡被这一变故转移了注意力,指挥他保持平衡,别叫蛋糕掉下来。
这时,陆思衡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闪了两下,在与手表相连特有的铃声响起之前,陆曦瞥了一眼,迅速按下接听后将听筒声音调到最小。
“陆弘景你别动,那个小球都要掉下来了。”陆思衡扶住半边蛋糕托盘指挥道。
“哥……”容时在电话那头喊了一声,但他失血太多,他以为的喊,其实比小猫出生时喵喵叫的声音大不了多少。
“大哥,有你的电话。”陆曦看着维持蛋糕平衡的兄弟二人笑着说道。
陆思衡满心都在让蛋糕别滑下来以及控制住这个二哈弟弟上,他盯着高度,勉强抽出一只手朝陆曦伸过来。
陆曦撒娇似的抱怨:“够不到啊,我胸口痛起不来。”
“那就先挂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电话,等我把蛋糕端上去再回拨。”陆思衡摆了摆手,“陆二!你别以为偷着薅那片金箔装饰我看不到。
“那我就挂了哦。”陆曦把电话贴在耳边,声音中是藏不住的得意。
“陆思衡!”
那声音简直是声嘶力竭的,像是泣血一般,哪怕开到最小声陆曦都被吓了一跳。
他手忙脚乱地挂断电话,陆家兄弟二人终于拯救了这个命运多舛的蛋糕,陆宗却迟迟没来。
“你刚刚叫我了么?”陆思衡抽出餐巾纸擦去手上沾到的奶油。
“没有啊,大哥怎么会这么讲?”
陆思衡捂着胸口犹豫道:“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很伤心地叫我名字来着……可能是别的病房传来的,听错了吧。”
容时已经听不清电话被挂断的声音了,他失血太多,眼前浮现出连片的阴影,这是眼部供血不足的缘故,即使是现在被解救下来,也可能对视力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但这种后遗症是活下来的人才要思考的问题了,他干呕了几声,感觉整个人很空又很轻。
仿佛所有的力气和情感全部都随着流逝的血液离开了,只剩下一具空壳还在茍延残喘,徒劳地延长痛苦。
为什么呢?他想。
为什么要把我送到那种地狱一样的地方去,为什么在争执时不相信我,为什么在我命悬一线的时候挂断了那通电话,不来救救我呢?
难道就因为我是施鹤口中的怪物么?
可如果我真是怪物的话,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掉呢?
这个时候容时脑子已经彻底乱掉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没有到失血休克这一步,明明他已经很冷很痛,却还是在晕眩中维持着一丝清醒。
他努力将注意力从不断流失的血液上转移,不着边际地想:鬼真的存在的话,他这样的死法,会不会变成恶鬼。变成恶鬼还好,如果变成缚地灵或者久久不能转世,谁来给他烧纸呢?
要是做鬼也要饿肚子的话,还不如直接魂飞魄散呢。
他隐约在血腥气中闻到一股随风而来的花香,这其实是不太符合常理的。
容时睁大眼,试图透过重重黑雾、透过密不透光的缚带去看那朵不知从何而来、在血液中仍芬芳馥郁的花朵。
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他不要再回到陆家去了,去公园卖关东煮听说也能赚不少钱呢,卖气球听起来也很不错,而且在公园,应该有很多美丽的花吧。
那样就算不小心死掉,应该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痛。
如果死掉转世的话,可不可以给他一个家呢,哪怕很穷也没关系,只要家人能喜欢他就够了。
他在二十岁这年,在这个偏僻的、充满灰尘的废旧工厂里,在红灯亮起的摄像机前留下一滴泪,终于缓缓地、彻底失去了呼吸……
“嘶,我不会来晚了吧。”一只黑猫从窗户缝挤了进来,它抖了抖毛,干呕两声吐出一个带着口水的毛球。
“完了,完了,怎么吐不出来了,老大会杀了我的!”黑猫人性化地拍了拍额头,爪下一滑踩进了血泊中,印下一串梅花。
正当它抓耳挠腮时,地上的鲜血自发涌到了一起,渐渐聚成了个四不像的小怪物。
像是嫌弃似的,鲜血凝成的小怪物推开了那些下方沾到灰的部分,顺着被摒弃血液铺成的红毯,缓缓地爬到容时脖颈,以一个似是拥抱的姿势,顺着动脉创口一点点流了回去。
这种场景其实是非常诡异的,但诡异之中,又有带着一种莫名的、震撼人心的美感。
他无机质般苍白的面容渐渐染上一点人色,唇色艳丽得像含了片花瓣一般,他从小到大都是很漂亮的,但此时却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明明五官轮廓都没有改变,用黑布遮着眼,却还是透出一股介乎青年和少年之间,惊心动魄、近乎非人的美丽。
这不单单是视觉层面的,更多是给人的感觉。
黑猫大张着嘴,直到容时动了动手指,它才想起自己的任务。
锋利的爪尖轻而易举地就划开了束缚着他的绳索,容时甫一接触地面,小小踉跄了几步。
毕竟人身体存的那么多血并不是放着好看的,留在地面上的已经超过了100,感到头晕体虚行走困难也是在所难免。
他站在被血液交织染红的地面,俯看的话,倒真像停留在一朵盛放的花上一般。
断骨重生、血液倒流,原来我真的是怪物,容时取下黑布心想,不过做怪物看起来也还不错。
他甚至一时间完全没想起来陆家人,看着黑猫问道:“我记得家里封了窗,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黑猫心虚地擡爪挠了挠后颈,露出两腿间的毛蛋蛋,它也没想到容时醒来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完全没准备好答案。
不过猫这种生物一般是不会检讨自己的错误的,它只心虚了半秒,高高擡起头转移责任道:“要不是你封了窗,我也不至于现在才来。”
工厂里寂静的落针可闻,正当黑猫夹着尾巴,就快绷不住准备底下高傲的猫猫头检讨的时候,容时放过了他淡淡开口:“我居然养了只会说人话的猫,现在想想还有些奇怪。”
“你不会后悔了吧,哪怕猫咪变成了哥斯拉也不可以弃养啊人类!”黑猫愤怒拍爪,检讨什么的都烟消云散。
“我没有这样的想法。”容时解开腕表,把这块儿他曾经连包装盒子都宝贝地收起来的手表像是丢垃圾般,看都没看一眼甩手丢在地上。
“不过我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容时想不出什么好的词能概括他现在的情况,他下意识想将黑猫抱起来撸一撸,然而刚低下头,一股头晕恶心的感觉就扑面袭来,叫他险些站不住。
“电视里的怪物不都是刀枪不入的么,怎么我还会贫血?”
“能重生就很不错了好吧。”黑猫慢条斯理地舔爪子,“只有有人爱你,理论上来说你就可以无限复活哦。”
容时看着自己染了血的手指,擡手把脱臼的那根接回去,自嘲地笑笑:“原来还有人爱我吗?”
黑猫顿了下,把本要说出的话咽回去,甩甩尾巴道:“又不是非要爱到山无棱天地合,不过老大说你需要靠别人的爱意为食,不想一直饥饿虚弱就得有更多人非常爱你才行。
你可以先回陆家,毕竟还是有点感情基础的嘛。”
“那不是贱得慌么?”容时找了处干净地方坐下,他摸了下心口的地方,这还是他重生后第一次想到那家人。
原来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连心跳都不会变快半拍。
其实很多还算是聪明的人做出一些莽撞的、不那么明智……甚至可以说是愚蠢的行为时,都是因为那样让人脆弱的情感作祟。
他从前顾念过去的温暖,对那家人抱有爱与期待,刻意地、自欺欺人地忽视了许多细节。
所谓旁观者清便是如此,一旦剥离了这些会让他判断失常的情感,之前深陷其中时很多问题都有了答案。
陆家人其实也并非全然不爱他,只是人只有一颗心,用在别的地方,再给分他的就很少了。
不过这样的话咪咪说得也没错,确实回到陆家是个性价比最高的选择,况且……他最宝贝的就是他这条不怎么值钱的小命了,他用尽全力、一手一脚地挣扎到现在不就是为了活下来么?
他咬住下唇,手指由于过于用力甚至有些痉挛,突然,一股前所未有的怨愤从心底张牙舞爪地钻出,伴随着骨子里溢出来的饥饿,叫他眼眶都有些发红。
但那并不是难过所致的,而且纯粹的恨意。
他恨他那个生理意义上父亲的冷心冷情还要伪装好名声,恨他母亲的假意温柔、两间游离,恨他两个哥哥出尔反尔、盲目听信,更憎恨那个曾经抱着回忆固执留在原地,像狗一样祈求他们回头的自己。
或许是陆家人基因上都有点问题,又或许是幼年时那种被反复惩罚折辱的经历导致,他骨子里就带着点非黑即白的偏激。
还对陆家人抱有期望时,哪怕他们看了他一眼,他都能自顾自地分析出点温情来,如今没有了爱意的遮掩,这些日积月累的不满与怨恨又是那样的清晰浓烈,甚至他对陆曦都没有过那样厌恶憎恨的时候。
他们之间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斗争,成王败寇而已,如果下次陆曦输掉的话,他也公平的死掉就好了。
可陆家人是不一样的,他们血肉相连,总归是不一样的。
原来这么长时间,在每一次被抛弃、被无理由的责备时,我心里其实也是恨他们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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