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2/2)
店里的跑堂这时候已经将东西陆续端上。
阙千善笑了笑,并不在意:“我若是什么都没做,固然清清白白,但怎么能跟你坐在一起吃饭?可见因果自受,各人担各人的选择就好。”
筷子戳破汤包。
阙千善:“别急,晾一晾再吃。”
曳月擡眼,视线撞进业渊的。
做早食的店,并没有什么雅间之分,人来人往的大堂,即便隔着人流,对方的视线也准确地遇上。
玉皇山下这座改名叫望月的城,曳月少年时候也是来过的,怎么会不知道这里的汤包怎么吃?
却不记得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只记得,汤包的吃法是那个一口一个少爷,懒洋洋揶揄他的人,手把手教他的。
即便学会了,每次曳月也都会因为心急被烫到。
那个人就压着他的手,慢悠悠地看他快要发脾气的样子,到了时间再松开。
等他吃东西的时候,就戳他的脸。
“你好烦,就是烫得时候才好吃,了不起嘴上起皮而已,有什么关系?”
“……我怎么养出得这么傻的人的?”
阙千善:“可以了,再凉就不好吃了。”
曳月垂眸。
鲜美寡淡,果然没有烫的时候好吃。
但适合现在的曳月。
吃完走在街上。
阙千善:“我想想,之后该去做什么?逛街市,中午就去酒楼,晚上看歌舞。”
曳月:“做这些为了什么?”
阙千善理所当然又疑惑:“九微山的小弟子们约会是这样的。怎么你们孤皇山不这么做吗?”
约会?
曳月:“以前同长离和希音的确是这样的。原来是约会吗?”
一擡眼就又看到业渊的眼睛。
明明街道很宽,人很多。
明明并没有去找对方的意思。
曳月移开视线,拿起地摊上的面具。
丑陋张扬的面具遮挡了面容。
谁也不认识谁。
阙千善:“面具要晚上才戴的。”
曳月:“现在就想。”
阙千善犹豫了一下:“那我陪你。”
阙千善是真的,从小以妖皇继承人的身份培养的。
将尊贵规矩和倨傲刻入了骨子里,让他戴这种低级妖魔样子的面具,着实为难他了。
戴上面具走了一阵,阙千善又满意了些。
阙千善:“只有我们两个戴。”
他声音欢喜,比摘
曳月没有问他,为什么只有两个需要开心。
因为他知道。
很久以前,他少年的时候,也因为只有他和嬴只相似,同任何人都不一样而暗自雀跃。
戴上面具后,虽然街上的人还是很多,世界却安静很多。
走着走着,人群慢慢少了。
阙千善才松开牵着的手。
这座城千年后也繁华扩大了许多,陌生得好像从未来过。
阙千善:“在想什么?”
曳月:“以前我总是忙着修行,吃饭,赏乐,都很急。总是急着长大。”
阙千善:“人都是长大后才发现,过去才是最好的。”
曳月:“没有。我不是。对我来说,现在、此刻、未来,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好。”
阙千善:“……是吗?”
曳月隔着面具望着他:“以前你说喜欢我,我并不相信,也毫无感觉。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让他失去,让他不幸?”
阙千善:“也许,那的确称不上是喜欢。”
曳月擡头看天空,洁白的云缓缓流过天空。
远处的孤皇山却隐在一片半山阴云里,看不到那座三百丈的玉像。
曳月:“人跟妖魔,除了皮囊不同,有时候并无区别。如果让他不幸,让他失去,才能命运交集,和他坐在一起,吃一顿饭,牵着手走一条街,无所事事浪费时间。有能力做到的话,神明也会动摇。不去做,是不想,还是不能承受因果?亦或者,是更高尚?”
阙千善:“你会吗?”
曳月:“以前不会。现在,希望别人对我不会。”
阙千善:“与其寄希望于别人不会,不如让他们不能。让你不高兴的人,杀了就是。”
曳月望向他:“也包括你?”
阙千善:“既说了因果自受,各人担各人的选择,被你所杀当然也是一种选择的结果。”
曳月扶着面具,缓缓点头:“有一个问题。”
阙千善:“是什么?”
曳月的目光落到他袖手空着的怀里:“你抱着的那柄剑,变成阙千善后放在了哪里?”
阙千善何时用过剑?
抱剑的只有业渊。
业渊:“师兄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曳月:“什么时候调换的阙千善?”
同时说出的话。
顿了一下。
业渊扶着面具,往上揭了一些,露出半张脸望着曳月。
身上的衣服还是阙千善的式样,雀羽金衫,浮夸的色彩在他身上,却被冷冽锋利的少年气压制住。
高贵凛然的样子。
双目却清湛柔和。
业渊:“师兄认出我,我很高兴。”
曳月隔着面具望着他:“调换他跟着我,也是为了给人收尸?”
业渊唇边露出一点笑意,眼眸柔和:“师兄怎么认出我的?我外出做任务的时候,演技还是不错的。”
曳月顿了一下:“阙千善,从未跟我说过喜欢。”
他没有说,是因为方才怕走散他拉着自己的手,温度比阙千善低,一点也察觉不到烫。
业渊微皱了一下眉,毫不在意地笑道:“啊,这就难办了。我看他开屏得这么明显,还以为他喜欢师兄。不喜欢就好。”
曳月淡淡地:“为什么他不喜欢我是好,你喜欢他?”
业渊眼眸微弯,定定望着他,冷冽的声音压低显得柔和:“师兄要找人双修,不如考虑跟我吧。”
曳月望着他,不说话。
不远处挣脱阵法匆匆赶来的阙千善,正好听到这句,冷笑道:“修真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入圣境?”
业渊目光紧盯着曳月,声音毫不掩饰冷意锋利:“谁说天下的入圣境就只有八个?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不是做了什么都要昭告天下的,阙宗主说呢?”
他话是跟阙千善说的,眼神却没有看对方一眼。
见阙千善来了,大概看到对方那身耀眼的配色,想起自己身上。
嫌弃得一瞬变回原本的装束。
只有面具还斜戴在头上,让他的漫不经心和桀骜锋利,带上一份野性。
阙千善怒极反笑,声音平和:“那可怎么办,他选谁都不会选你的。”
业渊这才看向阙千善,眼眸敷衍礼貌地微弯了一下:“选谁是师兄的事,我最多是提供一个参考标准。年轻,适龄,比较相配。师兄喜欢漂亮的人。嗯,枫岫崇是这么说的。”
他既是第一百八十个亲传弟子,叫曳月师兄,也该叫枫岫崇师兄,但却直呼其名。
业渊身姿挺拔,意态散漫:“没记错的话,阙宗主虽然是一千年前进的入圣境,但年龄比我师尊都还大了一千岁。”
阙千善:“你师尊没跟你讲过常识,我大他的那一千岁,五百年在蛋里,五百年是幼生期。这一千年在我们妖族,还是少年期。算起来我才刚成年。”
业渊微微讶然,下一瞬冷漠:“差点忘了,你是妖族来着,那更不相配了。”
他说完看向曳月:“妖族的灵和修士的不同,双修对师兄而言事倍功半,还得过滤杂质。不如师兄还是选我吧,至少我跟你修的都是同样的功法。灵力同宗同源。”
阙千善冷冷道:“那也不会是你,就冲你学得一副嬴只的姿态举止,你不知道他最讨厌崇拜嬴只,跟嬴只有关的一切吗?之前茶馆听书的时候,那个叫卢什么的,因为崇敬嬴只,就被他吓跑了。”
曳月看向阙千善:“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
业渊也看向阙千善。
阙千善:“……”
僵了片刻,他轻摇扇子:“你莫是忘了,天下的羽族,都以我九微山为圣。我会知道,有什么问题?”
曳月:“是我误会了,所以你上次来之前就已经确定,我是真的。”
阙千善顿了顿:“我的确……确定。”
业渊:“阙宗主足智多谋,向来理智权衡利弊,天下皆知。两千多岁的年纪了,自然不会做什么少年人才会冲动冒险的决定,若是做了,那定然是让别人以为他做了。师兄不妨再想想,莫要冤枉了阙宗主,也许不是误会,是误导呢。”
阙千善握紧扇子,那一瞬望着业渊,第一次觉得这个比嬴只还嬴只的人,也比嬴只还令人厌恶。
业渊:“阙宗主确定真身是孔雀,不是狐族吗?”
阙千善让自己冷静,看了曳月一眼:“他不喜欢别人当着他的面,说人坏话,阁下如此言语锋利,看来一点也不了解你这位师兄呢。看来单纯奉了你那位师尊的命令,只是为了阻止你师兄和我结为道侣?”
业渊挑眉,锐冷傲然,拉着曳月的衣袖晃了晃,望向曳月的时候一瞬蹙眉无辜:“师兄,他说我坏话,破坏我们师兄弟的关系。还骂我是狗,你帮我杀了他!”
阙千善并不了解,嬴只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喜欢当着曳月的面嘲讽别人说坏话的人,而且通常还是在别人在场的时候说。
曳月不知道,是说“只有我们两个戴”的时候。
猫猫约会的体验,大概是同时牵着一只孔雀和一只比狗还狗的狐貍精逛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