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2/2）

但那四分之一，道境已碎，纵使穿过雷劫，靠近神域也会灰飞烟灭。

祂当然知道，能带走的只有这具躯壳，祂的阿曳还在这里。

祂穷尽一生，也未能打捞起。

“你还欠我一次机会，制定天道法则。”

天道不语。

嬴只抽出心剑，青剑生藤蔓，扎根荒原草甸。

祂向着雷劫之中而去，一手紧紧搂着毫无意识的躯壳。

“我以放弃飞升为代价。”

人会贪心，谁说神和天道就不会？

祂的阿曳不喜欢祂的控制欲。

抱歉，但祂仍想再掌控最后一次。

以雷劫天道之力，以青帝之道，操纵时间河流，时晷逆转。

回溯记忆，不能改变发生的过去。

但祂能改变。

一个望得见远山的小村庄，身后是无边旷野平原。

冬天尚未过去。

风把麦苗吹得摇摆。

曾经看得出殷实，却因为后人不争气而破败的房子里，白日好吃懒做的男人又在打骂远嫁而来无亲无靠的妻子。

让刚出月子的她凌晨起来就做着沉重的工作，自己却躺回热乎乎的被窝里，不多久鼾声四起。

这寻常的一天，这败落的泥屋里走进来一个人。

一个满头白发，犹如神明一样的青年。

不多久，女人背着包袱牵着揉着眼睛不情不愿的长子，急匆匆离开了家门。

乘着马车，向着遥远的新生。

天亮了。

男人到处炫耀着自己那刚生下还没有白天的小儿子给神仙当童子了，将来长大了要接他去做神仙的。

“听说修了道的都是要斩尘缘的，没听说接自己老子一道当神仙的，那神仙还能父承子业的？”

“怎么不能，我可是他老子！他就是当了皇帝也不能不管他老子！我跟你说，十年后我就能享福了……”

“十年后那也还是个娃娃呢。”

“那我不管，反正他得给我钱，到时候金山银山还不是我要多少是多少，我雇人背着篓子去给我装……”

男人口若悬河，怀里鼓鼓囊囊。

村里的偷儿互相示意。

周围人抄着手，只是笑。

“什么仙缘，不就是连夜把自己老婆孩子都给卖了，成天游手好闲非打即骂的，要不是他老子活着的时候还算一个人物，就他也配有老婆孩子？”

祂回到最初，一切开始前，从那家人手里买走曳月。

重新养大他。

斩杀凤凰冥尊，阻止他以人炼丹。

资助夫子，在修真界开设书院，送曳月去上学，让他交很多朋友，结识许许多多的人。

让他的世界，不只剩下一个嬴只。

教他为人处世，不偏不激。

“无论发生什么事，师尊都会在你身边。”

祂这次将他养的很好，整个世界都爱他的曳月。

没有阴霾，没有悲伤，没有坎坷磨难。

祂的阿曳原来是喜欢笑的。

一年一年。

祂见他笑的时候，快乐的时候，满是生机的时候越多，见他温暖、活泼、人人都喜欢，越想起他敏感、高傲、阴郁、不逊、锐利、沉默的时候。

“我的确不会养小孩，让你这么难过。”

祂熟练地使用着说书人的技能，回溯记忆的河流。

能回溯的只剩下祂自己的。

祂跟随在，祂记忆里十八岁的曳月身边。

陪他在春天孤独地练剑，在河上以剑写字。

陪他乘船漂流。

陪他沉在白水河里，一寸一寸摸写下的字。

一字字嬴只，一字字想念。

在某一瞬间，那些字仿佛无上的剑意，穿魂透骨。

祂看着他的阿曳。

白水河氤氲的水雾中，那张寂寞的、孤独的、安静的、苍白锐利的脸上，清雾一样的眼眸。

明明是快要碎了坠落的月光，祂当时却没能发现。

祂的阿曳从不示弱，总是高傲的，总是坚不可摧，祂就以为月亮永不会碎。

【嬴只，春天好长啊，太阳要将我晒化了。】

“他是个坏人，阿曳不要喜欢他。”

【讨厌春天，梦到了嬴只，梦里分不清是梦，因为害怕，忘了拥抱你。】

“我的阿曳值得最好的，不要再喜欢他了。”

【春天结束，快一百天，等夏天结束，嬴只就原谅我的错，来见我了吗？】

祂伸手，想要抚摸暖一下那沾满水，分不清什么是泪的脸，忘了祂和他都只是回忆，隔着时空和千年。

那条河安安静静的，只有他们两个。

“以后，我都陪着你。”

祂希望明天不要来。

【为什么？】

他望着祂，眼眸清锐如常，好像从未魂牵梦萦，日夜思念。

【因为明天你会宣布招收内门弟子的消息，而我会难过吗？】

他微微蹙眉，平静地说：“玉皇山有三十多个弟子，怎么才收二十个？”

“好。我去宣布。”

他脚步如常，转身离开。

“还有什么事？”

没有任何迟疑。

没有任何证据，能看出，那少年爱祂。

一百七十八步，他走了。

他开始往前跑，穿过祂的魂影。

祂的阿曳从不哭，祂没有见过他的眼泪。

祂站在回忆里，穿过时间的泪水浸透蓝色的袖摆，像夜空里的星星。

像星星那么多。

祂和他一起沉入白水河底。

像两个蜷缩的婴儿，面对面。

祂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不知道，祂那时候怎么能这么坏。

“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

祂应该知道的。

be的话就不会痛苦，但祂偏还想要HE，那就只能这样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