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烧(1/2)
高烧
临近年关,京城下起了雪,起先只是两三片,但绵绵地下了一整夜,街上也蒙了一层薄薄的白絮。
蒋行舟去上朝了,下朝时在宫门处碰到了坤宁宫的大太监,其身后跟着之前和阮阳在城外起了冲突的几个太监。大太监说,皇后娘娘听了此事务必要他带着人来跟大人赔罪,便按着众人的脑袋,让他们一一道歉。
他们胳膊上还吊着绢布,早没了昨日颐指气使的模样,道歉时直盯鞋尖,大概是遭了皇后一通训斥,气焰被挫得无影无踪。
蒋行舟发现这太监之中少了一人,同他们告别后,要来宫门口的进出记簿一看,发现确实有一个太监一直未归。
蒋行舟心念一动,又出了城往疫区去,果然见到那太监匆匆背着包袱往回走,上前一问,原来是宫中药材紧缺,太医院的药分了不少出去给灾民们用,眼下所剩无几,逢两日才能给坤宁宫端一碗药来。皇后的情况一天比一天不好,这太监跪着求了半天,上头的才同意他往宫外采买药材。
蒋行舟对于他没什么印象,昨天也不见这太监对阮阳出言不逊,好像他只是默默跟着那几个太监,并不怎么合群的样子。
于是蒋行舟留了个心眼,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便回答,说是叫金福。
皇后重病成这样,昨日也不见那几个太监有丝毫的忧色,反倒是这金福一派忡然,看来他才是皇后的自己人。
之后几天,蒋行舟便四处在城内药庄收买药材,现在药材的价格一飞冲天,蒋行舟掏钱时却毫不眨眼。买了药,他便带着药往疫区去,守门的卫士算是与他眼熟了,终于同意他进去调查一番,但这毕竟有违规矩,卫士特地提醒他不要声张。
他谢过卫士,围上面巾,刚进去走了没两步便撞上一个人,自称姓韩,是太医院的太医,这几日轮到他在这边当义医。
韩太医同他再三道谢,“多亏了蒋大人的药,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我且替这些百姓谢过大人。”
蒋行舟只谦卑一笑:“我也知道这是杯水车薪,能帮到忙总是好的。”
二人交谈几句,临分别时,蒋行舟注意到韩太医的眼神直往自己腰上瞥,那里悬着一枚玉佩,正是第一次见阮阳那天,差点被山匪抢走的那一块。
——这是吕星生前赠予他的。
蒋行舟难免多想一层:吕星当时也是御医,这韩太医也是御医,二人看起来又年纪相仿,韩太医会不会认识吕星?
但吕星毕竟是罪臣,虽是逃过一死,罪名还在。蒋行舟还没在京城站稳脚跟,并不打算轻易提起他的名字。
这一趟下来,蒋行舟倒是发现了一些端倪。除了医者大夫以外,其他的人不能随意进入疫区,里面的人也不能出来,要想偷运患者的东西,一定要过卫士这一关。
接下来只消找出那证据里宫女出宫当天当值的卫士,再行对质,或许会有收获。
然而,从疫区回来的当晚,蒋行舟发起了高烧。他将门一关,不许任何人接近他的卧房。
小厮去敲门,又被蒋行舟喝了回去。
阮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走在廊中,只听周围一片杂乱的脚步声,便伸手一拦,也不管是抓到了谁,“出什么事了?”
“老爷怕是染了时疫了!眼下正发着高烧呢!”
阮阳心中一紧,跟着人流往蒋行舟的卧房走去,又在半道上被拦了下来,“大侠!老爷让你回房去!”
是小厮的声音。
阮阳被小厮扯着回房,宅子里乱了整整一天,左右不过三四个家丁丫鬟,来来往往的倒走出了数十人的感觉。到第二天晚上,蒋行舟烧还是没有退,病得更重了。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蒋行舟一步都没有踏出过房门,送药送饭都是小厮从窗口递进去,起先蒋行舟还能起来接,后来早晨放好了饭,中午来看,还在那里摆着。
大夫前两天来看了看,确认说是时疫无疑之后便不再来了,只说让蒋行舟按着药方抓药煎药,按时喝着,至于能不能好,就看心够不够诚了。
蒋行舟并非城中第一个染疾的,一夕间,时疫终于席卷了整个京城。
药铺被翻了个底朝天,所剩无几的药都被征去供给了宫里,小厮和阿南仗着自家老爷尚且有一官半职都买不到药,更何况是平头百姓。
两人多日无功而返,手中的银子此时竟比不上一块废铁。
是夜,阮阳怎么都睡不着,他趴在墙上听蒋行舟的动静,可京城此处不比江安,他二人的卧房虽是挨着,但什么都听不到。
他索性翻身下床,一路摸着廊柱来到了那个窗子前,轻轻一翻,悄然落地。
蒋行舟曾带着他一寸一寸地熟悉这宅里的一草一木,故而他蹑手蹑脚走去时没撞到任何一件家具,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到蒋行舟的榻边。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索了半天,才触到蒋行舟的额头,滚烫似火。
是时,蒋行舟却突然惊醒了,黑暗中瞧见了阮阳的脸,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从榻上坐起来,将他轰了出去,之后重重地关上门,甚至还插上了门栓。
“蒋行舟!”阮阳急了,“你怎么样了?”
蒋行舟并不回答,他此时喉咙干疼,要说话都有点费劲。
阮阳重新摸到了窗户边上,向里探去,“蒋行舟?”
蒋行舟又拖着病躯过来关窗,阮阳收手不及,差点被夹着,蒋行舟便道:“手缩回去。”
他的声音哑得惊人,像撞碎了的钟。
阮阳不动:“你别关窗。”
蒋行舟索性由他,阮阳便听到蒋行舟又拖着步子回去了。
“你睡,我陪你。”阮阳就在窗户这里能听到蒋行舟沉重的呼吸声,“很难受吧……?”
蒋行舟咳了很多下,一下比一下沉,咳嗽声一下比一下枯,然后轻轻地说:“得了时疫的,十之有八九都是不治而亡,更何况……”没有药了。
这话好像是在告诉阮阳他快死了,可平常的蒋行舟从来不会这样的,多日的病痛已将他折磨得没个人形,连往常那高飞孤云的傲骨也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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