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鸟(1/2)
倦鸟
蒋行舟做了一个梦。
那是某一年的严冬,柴火烧完了,一贫如洗的家里冷得像个冰窖,呵一口气都要凝结成冰。
幼年蒋行舟翻箱倒柜将家里所有的被子衣服都翻了出来,一层一层裹好,瑟缩在角落。
被子衣服都放旧了,布料薄得很,穿得再多也难敌刺骨的寒意,他得出去找点柴火才行。
街口的大娘家好像还有一点,但那家的媳妇刚生了小孩,最是怕冷的时候。
要么就去别家捡一点吧,就捡一点,就算被抓到,也不会说他什么的。
蒋行舟搓了搓自己的早已麻木的脸,捧着被衣服塞得浑圆的身子站了起来。
他行动迟缓,但好在外面下起了雪,没人注意到有这么一位小少年冒着风雪在外面游荡。
顺宁镇的住民,惯来将房子建得又矮又疏,一是防大风,二是怕大雪。蒋行舟在几方矮房旁转悠,从人家的柴火垛边上捡了一些断的、细的干柴。他并不贪心,一家只捡两三根,像珍宝一样揣在怀里。
回去烧了火就好了,烧了火就不冷了。蒋行舟吸吸鼻子,如是想着。
他走得很慢,怕柴落在地上湿了雪,回去就烧不着了。
可就在这时,他的后颈突然被什么人提住了,然后整个身体都被提着离开了地面,被迫转了过去,和始作俑者正面对上了双眸。
“你偷东西。”那人冷冷清清地道。
蒋行舟面上一红,恼羞成怒:“谁偷了!”
“不问自取是为偷,偷一根柴火也叫偷。”
“我没偷!”蒋行舟死死咬着下唇,委屈的眼泪就这么涌了上来,“我没偷!”
那人看了他一会,将蒋行舟放了下来。
圆滚滚的蒋行舟低着头啜泣,泪水滑过他被冻得干裂的脸颊,火辣辣的疼。
“你冷啊?”那人说。
蒋行舟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水,将怀中的柴火紧紧抱着,奋力摇了摇头。
“你不仅偷东西,你还撒谎。”那人又道。
蒋行舟长了六岁,从来没被人这么骂过。他虽然还小,不懂那么多道德纲常,但他也知道,“偷”和“撒谎”这两个字眼,是多么深重的指控。
“我没偷,也没有撒谎!”蒋行舟恶狠狠地看了回去,“你信口雌黄!”
那人一怔,笑了:“你还懂‘信口雌黄’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你不顾事实,随口乱说,不就是信口雌黄?”蒋行舟将胸脯挺了起来,说话时竟带着几分天成的傲骨。
那人没打算跟一个小孩斗嘴,只道:“你跟我走。”
“我不走。”蒋行舟很倔强。
然而,他很快发现,这事根本由不得他——他又被那人提溜着后领提了起来,拖着他往前走,来到一个同样破旧却没那么破旧的房子跟前。
人在弱小的时候,甚至连自己要去哪里都控制不了。
蒋行舟挣扎无果,脸上恼得通红。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他倒是不冷了,甚至额上还冒了些细微的汗珠出来。
“进去。”那人推了推蒋行舟的后背。
蒋行舟本就因为满身臃肿的衣服站不太稳,又被猝不及防一推,满怀的柴火都撒在了地上。
蒋行舟连忙蹲下去捡,却见那人也同样蹲了下来。
“你不是普通人,”那人说,“你以后会遇到一个同样非同凡响的人,你和他二人涅槃一生,终会为这天下带来另一抹色彩,到时候,就不冷了。”
蒋行舟听不懂,那人便在蒋行舟的脑袋上摸了一下,“所以你别冻死了,听到没有?”
就在这时,那小屋的门打开了,一缕昏黄的烛光挟着暖意,拂去了蒋行舟发尾的冰晶。
只见门里走出来了一个年过不惑的中年男子,身上还带着酒意。他视线在风雪中看了一圈,最后发现了蹲在地上的蒋行舟,“你是谁?”
蒋行舟逆着光看他,惊讶道:“你是……学堂的吕先生!”
吕星道:“你认得我?”
“我、我听过先生的课!”
蒋行舟没钱上学堂,是趴在墙根听的。
“哟,你这小郎,还是个读书人,”吕星笑了,看向他怀中,“这是什么,见面礼?”
蒋行舟落目,有些不好意思地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柴火又抱紧了些,嗫嚅两声,说不出话。
他回头看去,身后却空空如也。
他有些疑惑,这里……是不是本该有个人?
转念再一想,他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是谁带他来的?
只在这一念之间,蒋行舟突然想不起来他和方才那人见面之后发生的所有事了,仿佛他上一秒还在捡柴火,下一秒就出现在了吕星的家门口。
他仔细地回忆,却只能依稀记得,那人身着单衣,一身月白。
蒋行舟醒来的时候是黄昏,天色暗了一半,木凌已经回来了,此时正同毕如在帐内坐着。
蒋行舟扶着榻坐了起来。
木凌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两步走了过来,“你怎么样?”
蒋行舟不答反问:“阮阳呢?”
“阮阳……还没信,”木凌稍微抿了抿唇,“你应该听说了将领被斩的事,前线将领不止阮阳一人,很难说那会不会是他。”
“你没见到他。”
“没有,”木凌道,“北边是云山,路况高低错落,辅道实在太多了,可能我和他走岔了。”
蒋行舟默默点了点头,平静得有些异常,“北边有多少敌军。”
“少说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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