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情(2/2)
姜半夏半晌没有出声。
“是不是累的说不出话了?”迟烁说着握拳帮她捶腿,神情没太大变化,好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没有。”
他睫毛很长,又很密,灯光在他脸上打下两片淡淡的阴影。
下一刻她轻声道:“我在忙着看你呢。”
迟烁动作一顿,也擡头看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掐掐她脸蛋儿,低声缓缓道:“半天没见,总觉得你又瘦了。”
但是眼睛变得更明亮了。
姜半夏弯眉挨近他几分:“你中午不是还说我胖了么。”
迟烁按着她脖子慢慢往下压,直到额头抵着额头,眼睛望着眼睛,他声音低而认真:“是啊,肯定是我妈把你累瘦了呗。”
忍了忍,没忍住,姜半夏笑出声来,说:“迟烁你好幼稚啊。”
迟烁松开她,挽了挽她裤脚问:“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
迟烁点头,没说其他。
北京今年的冬天几乎没下雨,雪也下得少。姜半夏身上的伤问题不大,涂了几天药膏就好了,然后她再次去了趟协和,这事没告诉迟烁,她来到被护士告知的病房外,透过玻璃窗,姜半夏盯着赵晓睿看了很久。
病床上的人水肿得像个气球,他浑身插满了管子和电线,脸上扣着氧气面罩,靠呼吸机吊着一口气。
韩攸宁说院方已经找到了合适的肾/源,赵晓睿的肾移植手术安排在下周。
“你来做什么!”突然,一道尖锐女声撕破空寂。
“我来看看。”姜半夏头也未回。
赵芳异常愤恨地瞪着她,姜磊站在一边,望着她的侧脸道:“看什么?”
姜半夏语气淡淡:“看他活得这么痛苦,我就放心了。”
轻悠悠的一句话狠狠刺入赵芳心脏,犹如利箭穿心。
当母亲的最怕孩子受罪。
赵芳被戳中痛处,忽然泄了力气,瘫坐在地上一连串地发问:“为什么,为什么啊……我到底造了什么孽,为什么要让我儿子受这种罪……”
“赵阿姨。”很轻的一声呼唤。
赵芳仰头,已然泪流满面。
姜半夏低眼看着地上崩溃的女人,慢慢笑了下,“我说什么来着,人在做,天在看,您瞧,报应来了是不是?”
赵芳目光在那一瞬间变得空洞无比,下一秒,女人愤怒的眼眶好像要裂开一样,她挣扎着站起来朝姜半夏扑过去,尖叫着,恨不得活扒了她的皮,被姜磊死死拖住,他说:“你先进去,我来和她谈。”
姜半夏这才将视线转到姜磊脸上,八年了,她一次都没见过他。姜半夏打量着眼前的中年男人,她血缘意义上的父亲。
他看起来老了很多,头发黏糊糊的好几天没洗的样子,脸上胡子也没刮,脖颈被赵芳挠起三道血痕。
两人纠缠间闹出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姜半夏冷眼旁观着,不多时便有护士过来把赵芳搀扶着离开了,姜磊整了整衣领,这才对她说:“你来得正好,我本来打算下午去你单位找你。”
姜半夏打断:“我知道你会找我,所以我先过来了。”
“晓睿的情况,你应该都清楚了。”
她点头。
姜磊摸不准她的心思,于是斟酌地说:“换肾需要七十多万,我知道你在北京混得不错,前几天看电视,上面说你获了个什么探索奖,奖金有300万……”
“我有钱,但我不借。”她拒绝的很干脆。
姜磊顿了一下,随即怒道:“你忍心眼睁睁看着晓睿去死?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狠心!”
姜半夏垂眼:“送走一个畜生,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你!这钱你不借也得借!”姜磊故技重施,拿父亲的身份压她:“别忘了,我可是你爸爸!”
“爸爸?”姜半夏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轻嗤,眼神嘲讽:“姜磊,你现在想起你是我爸爸了,我苦苦哀求你报警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是我爸爸,你巴掌毫不留情甩向我的时候,怎么不说是我爸爸?你记住,从我搬出去的那一刻起,就和你们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姜磊知道她还在介意当年那件事,于是强压火气道:“晓睿他知道错了。”
“他一句知道错了就可以抹杀一切吗!”姜半夏突然有些失控:“那我呢,朵朵呢,我们就活该打掉牙往肚里咽是吗!”
今时不同往日了,姜磊知道他闺女吃软不吃硬,想了下,他放软身子低声哀求:“昭昭,算爸爸求你了,行吗,你救救晓睿。”
第一次听到姜磊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姜半夏有片刻失神,良久,她忽然轻声问:“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姜磊茫然看向她。
“我在想,如果今天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是我,你是不是也能做到这么低声下气地去求人借钱。”
这个问题的答案,两人应是心知肚明的。
姜磊脸色僵硬,静了半晌才重新张口:“你就不能原谅晓睿一次吗?”
原谅,他说得轻而易举。
“我为什么要原谅他?”姜半夏反问。
姜磊不理解:“就那些个破事,你有必要一直挂在嘴边上?”
“有些事情你是过去了,但在我这里我过不去,这辈子都过不去。”
说罢,顿了顿,姜半夏重新看他,“更何况,你怎么会凑不齐钱呢,我看你们也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啊,不是还有套房子吗。”
姜磊闻言很明显地怔了半秒,随即被气得跳脚:“房子卖了你让我们一家人住哪儿!睡大街上吗?!”
姜半夏无所谓笑笑:“这不是我应该操心的问题啊。”
姜磊真是被她逼急了:“你不管晓睿可以,你不能不管我吧,我是你爸,你有赡养我的义务,如果你不给我赡养费,我就去法院告你!”
姜半夏顺着他的话点点头:“说得对,那你去告吧。”
姜磊愣住。
她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我可以请最好的律师打官司,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姜磊,我不怕跟你耗,因为耗不起的那个人一定是你。”
姜磊脸突然红一阵白一阵起来,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你信不信我把你的事情发到网上让大家伙都来评评理,我知道你这人最在意名声了——”
“那你就去发。”
冷不丁有人沉声截断他的威胁。
姜半夏回眸。
裹着一身黑色冲锋衣的男人出现在走廊,阳光穿透玻璃落在他脸上,颈上,肩上,明光暗影间,衬得他神情格外严肃。
迟烁快步行至姜半夏身边,拉过她手腕,确认她没事后才低头斜睨姜磊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什么肮脏龌龊的东西。
“不是要去网上发布么,你去吧。”
姜磊戒备地打量眼前眉眼冷峻的男人。
迟烁冷哼:“你果然是个没脑子的。”
姜磊吭哧吭哧喘着粗气。
迟烁继续,不屑的语气:“舆论是可以靠资本引导的,操控手段多的是。我可以控制媒体的舆论倾向,控制网络平台,我也可以全网删热搜,删微博,删评论,删视频,删禁一切。我有的是办法让它们悄无声息的消失。”
姜半夏被迟烁护在背后,无动于衷地看过来。
姜磊嘴巴微微张着,迟烁的一番话直接让他听傻了。
说完,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悠悠靠近几步,嗓音里带着浓浓的警告,他说:“姜磊,我们之间还有笔账没算,所以我不找你,你最好别主动送上门,也别出现在昭昭面前。因为——”
他活动下手腕子,声音越放越低,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缓慢地钻入姜磊耳蜗:“我也有办法让你悄无声息地消失。”
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滴,姜磊双腿颤抖地厉害,恐惧像虫子一样钻入他的四肢,直到两人走远,他终于支撑不住了,朝地面直直倒了下去。
下章,或许,可能,大概会有点带颜色的东西,也不知道能不能发出来(搓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