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1/2）
第59章
柴火间的事情搞定了，这天方应礼到局里上班，又恢复成以往的生龙活虎，刚到就拉着陈彬去了下府路。
他跟陈彬两人，一整个上午都待在下府路，周队长早早就撇下社员们，过来公社办公室这边跟他俩在一块。
三个人商量着红薯苗移栽定植后的施肥情况，方应礼昨晚躺在草席上，其实琢磨出来了一些，现在三人商量着，就商量了一个多小时。
周队长主要听他们俩在说，听了一会他受益匪浅，觉得有方应礼在，这片红薯地肯定能有个非常好的收成。
“大家先喝茶润润喉，施肥的事情不用担心，只要你们写好比例，我们这边的社员肯定好好照着办。”
红薯苗在定植后，需要足够的农家肥，方应礼不打算按照以前的施肥方式，他选用了尿素跟普肥一起使用，现在地下薯根基建还没生长建成，不需要喷洒叶面肥。
方应礼在跟陈彬两人商量后确定了施肥数量，交代周队长记得除草。除草剂有副作用，对红薯有影响，最好是在初期跟中期前使用。现在还没到结薯期，但方应礼却不打算用。
“人工除草会辛苦一些，但比用除草剂好。”方应礼跟周队长解释，“我们这波红薯本就比别的红薯地迟了快一个多月，本就影响很大，再使用除草剂，影响会更大。”
周队长郑重点头。
这个道理他们都明白。
解决了红薯施肥问题，虫害问题也很关键，方应礼、陈彬跟着周队长来到红薯地视察，他们走在高垄两端的低沟处，走走停停，翻看着密集的红薯叶。
早在深耕的时候方应礼就让周队长他们用麦草、稭杆跟生石灰埋在土壤深处，预防土地里的虫害问题。而生石灰在遇到水便会发烫，能杀死害虫跟虫卵，还能把麦草跟稭杆腐烂成有机肥反馈给红薯苗。
这个杀菌消毒土壤的办法效果显著，方应礼他们视察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金龟子、金针虫等虫害。
不过没发现不等于真的没有，红薯算是比较很好种植的经济作物了，它产量还高，在现代种植中，有了更好的种植管理，优异的红薯品种，甚至能达到每亩两千公斤到三千公斤的产量。
这就好比，现在他们辛辛苦苦种植了三四个月，每亩的产量都没有现代种植的红薯一亩的十分之一？
方应礼看着这片生生不息的红薯地，神色隐晦不明。
虽不需要太精细，可这毕竟是方应礼全权负责的第一块红薯地，比起新一社区那边，他对这边的上心程度丝毫不减。
他担心中后期还会出现虫害问题，这个时候吡虫啉还没有开发出来，虽然蚍虫啉也不是多么完美的农药，但在农业发展的后几十年里，它的身影一直存在着。而国内目前使用的农药主要是有机磷类，像1059、3911、1605、乐果等这种，都是普遍使用的存在。
周队长跟方应礼说过了，他们打算在中后期的时候给红薯地喷洒1605，方应礼同意了。因为他也找不到更好的农药来代替。
接下来施肥的事情就交给周队长他们的生产队去处理了。
方应礼带着陈彬等人返回到粮食局。
回去路上，陈彬有些许手痒地说：“很久没这么近距离下地检查了，竟然也没觉得多累。”
干农活哪有不累的。
方应礼勾唇笑了笑：“下次你可以跟着孙庆他们一起下去帮忙。”
陈彬忙道：“不行不行，我都这个年纪了，还好久没真的干过农忙了，真的要跟着那群年轻小伙子干活，没出两天就得倒下。”
他说完，还有点遗憾的意味。
方应礼：“……”
方应礼：“你开心就好。”
“嘿。”
下府路这边的红薯地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出现，新一社区却出现了意外。
等方应礼跟陈彬两人回到局里，还没坐稳下来，他的电话就响起来了，是新一社区那边的转接电话。
“有麻烦了，在红薯叶发现了卷叶虫。”电话一接通，林国庆的声音对着他们喊道。
方应礼眉头皱起，连忙问：“驱虫了吗？”
林国庆语速飞快地说道：“刚才打电话过来没人接，我就已经派人去捕杀了，回馈过来的消息还算好，他们没发现多少，但是叶面都出现了，土缝里肯定也藏了不少幼虫跟虫卵。”
“我们立马过去。”方应礼道。
“好。”林国庆说完就挂断电话。
方应礼冷静地看着坐在对面跟着焦急起来的陈彬，对他说道：“现在是麦蛾幼虫害盛期，之前没发现，现在知道了也不用太紧张。”
陈彬严肃道：“得尽快除虫，要不然就麻烦了。”
方应礼点头。
两人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好好吃，随便地吃点后立马赶往新一社区那边。
过去的时候那边的社员全员都动了起来，大部分都被林国庆调派到红薯地翻找红薯叶面，若是发现了卷叶虫，就立即摘下复上了卷叶虫的叶片，有的还会直接捏杀了。
这些带有害虫被摘下来的叶片会带出到田外，交给部分社员就地处理。
方应礼跟陈彬走到田地，忙碌着的社员有的看到他们，擡起头喊了“方指导员”“陈助理”。
两人颔首回应，快速地在人群里找到林国庆。
林国庆刚捏死了一只卷叶虫，听到后面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回过头看到是方应礼他们，露出了期盼的小眼神。
方应礼问：“处理得如何？”
“出现在叶子上的不多，我们抓到的都杀死了，但还没来得及检查土里的。”林国庆擦了把连成水珠的汗，龇着牙地汇报。
得到回答。
方应礼蹲在地上，对着刚才林国庆捏死虫子的那株红薯的附近，用手随意地刨了刨土。
良久，他在土里刨到了一只。
“还好，概率不大。”方应礼沉着的脸上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
林国庆跟陈彬两人听完后，也纷纷松开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何，只要有方应礼在，他们就觉得这次的虫害危机会轻松解决。
人工捕杀只能是在虫害初期时有一定的效果，但并非能全面杜绝。他们捕捉完了页面上初见的幼虫处理掉后，还需要进行药剂防治跟农业防治。
方应礼着手开了药剂让社员喷洒。
他则带着陈彬，亲自带着一队社员们，在田地周边跟田间，清理残落的株叶跟杂草。他们这边及时地清理完，另一队喷洒农药的社员们，也赶在下午五点多，把农药喷洒完毕。
方应礼走到田边的高垄上，双手插兜地站到林国庆的旁边。
林国庆转头看向方应礼。
方应礼的眼神很平静，不说话时冷淡的眉眼会带上一层不容易靠近的距离感，可只要他看向你，那双黑色中带着幽幽的褐色琉璃纹的眼睛，仿佛闪烁着奇异的光彩，令人会忍不住地盯着那双眼睛去看。
忽而，方应礼察觉到他的视线，身上那层疏离感悄然散开。
他带上笑意地眼睛看着林国庆说道：“这次喷洒完农药，也不要放松，还需要加强管理，特别是清沟，得排清沟里的污渍，像高垄下的沟土湿润度不要太高。”
“嗯，我也发现了。”林国庆回过神来，跟他说，“这次可能是长得太凶猛，来不及让社员掐苗尖，苗长得有点密集。”
红薯与红薯之间长得过于密集，就不容易通风，透光性也变差，引起病害的出现。这是个大麻烦，还会导致田地缺肥的情况。
他们这次喷洒农药后，接下来的半个月里，还要再喷洒第二次，以防出现遗漏的虫卵。
看着底下的社员们又是清沟，又是来来回回跑着搬草木灰洒在高垄两端的低沟上面。方应礼看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把多出来的尖掐了。”他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长得不好的红薯苗也要拔了。”
“行！”听到这话，林国庆没有不答应的。
刚喷了农药，拔掉的红薯苗，根部长着几个小小的不到拇指大的小番薯，大家伙看到都直呼可惜。
要是不喷洒农药就好了，这些红薯苗他们还能带回家喂猪喂鸡鸭。
现在他们是不敢拿回家了，看着这些清理出来的红薯苗就地处理掉，眼里都是心疼的神色。
方应礼不管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想要更好的产量，就需要撇弃劣势的苗。它们留在田里，吃着同样的养分，长出来的番薯可能还会畸形，长得小，吃得多产得少。
既然这样，那还不如把这样的养分留给健康茁壮的好苗。
在场的所有人，也就他如此冷心冷面了。
林国庆叹息地喊：“这些苗要是好的，还能产出几百斤。”
陈彬幽幽轻叹：“是啊。”
现在，这些苗都被清理掉了。
清理完后的高垄，留下来的都是好苗，看起来没有原先那般的密集。
方应礼看着他们恋恋不舍的样，笑道：“别看了，过几天记得施肥，别光顾着施氮肥，磷钾肥也不要忘了。”
下班临走前，方应礼被靠在前台的林菲拦了下来。
“方应礼，玫瑰花到了，你什么时候过来种玫瑰花？”林菲突然说。
正揣着两大盒饭急着回家，眼里带着急切的方应礼“嗯？”了一声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拦下了。
他抓着红军包的背带，回答：“把花根带来的土都浸湿，放平了让它们醒两天，我后天再过去帮你种。”
怕林菲不知道怎么给土浸湿，他特意多交代了几句，还让她把带过来的苗根部到枝叶以下的部分，都要泡在水里。
“土散了怎么办？”林菲担心问。
方应礼道：“这是带回来的培植钵土，不会那么容易散掉，散掉部分也没事。”
“哦。”林菲还想抓着问什么，看他这么着急地想要回家，送了松手，“去吧去吧，我如果不知道怎么弄，你明天过来我家一趟。”
“行！”方应礼应了声就跑。
林菲：“……”手痒了，怎么没有一点赚兼职的敬业啊喂！
方应礼答应过方同路他们以后会尽早的回家，他不想在家里等着的他们担心，跑出来了百米速度。
跟方富强汇合后坐上回家的班车，方应礼看着坐在旁边的方富强手舞足蹈地聊起复习高考资料的内容，忍不住地微笑了。
他在方富强的身上看到了这个时代对恢复高考的憧憬。
像方富强这样的高中生是没有资格直接投票选做去上大学资格的，他们靠着自身的努力去迎接高考的命运，努力在人生的轨迹中做出更加绚烂的转折点。
不知道其他的参考生是如何复习的，但方富强……方应礼觉得，方富强是他看过的参考生中，最有机会成功高考上岸的。
他太勤奋了，跟着他聊天的同时，在颠簸又闷热的车厢里，还在双.腿.间放了一本打开的资料书。
锲而不舍地跟方应礼聊起资料书里面的内容。
方应礼目光复杂，很想跟他说，他是没资格参加高考的，不需要跟他讲解这些知识点。可他又不好意思打断方富强，笑着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偶尔，有些他懂的，还会跟方富强聊上两句。
这样的路上，他们凑近地小声聊着，车厢里的其他人并不能听清他们都说了什么。而他们在这样的讨论氛围里，后面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这么过来的。
“到了。”方富强意犹未尽。
他把书合上放到包里，跟着人群起身下车。
两人在停车场里找到自行车，方富强载着方应礼，方应礼在后座举着打开的手电筒照明。
方富强双拳握紧把手，他眼睛一直落在前方的沙土路上，专注着踩着脚踏板，突然，他喊了一声：“方应礼。”
“嗯？”方应礼诧异。
他很少听到方富强叫他全名，不由地坐直了松散弯着的后腰。
“你说我能考上吗？”方富强鼻子里呼出的气都是热的，滚烫得他的手指头都在颤栗。
一年。
只有一年的时间。
他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复习所有的高考资料。
任由他再如何的雄赳赳气昂昂，可等夜深人静的时候，不自信就从深谷里爬出来，伸出无数的触角，把他死死地缠住，想要将他往更黑的地方拉扯进去。
他呼吸沉重了起来。
试图在这样的艰涩氛围里找到自己：“我好紧张。”
方应礼眯起眼睛，他笃定道：“你会考上的。”
“我相信你。”
方富强握紧把手的掌心更疼了。
但他高兴了起来。
几秒后，方应礼问他：“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安静的村道里，偶尔有比他们骑得更快的自行车辗轧声经过，路过他们的时候，周围扬起一阵灰土。
两人的头发，脸上，手臂，都有灰土黏着。
良久，在方应礼以为方富强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开口道：“我今天下午去舅妈家了。”
之前几次去舅妈家，他都没表示自己想要参加高考的意思，今天过去时，他在舅妈家遇到了也回家吃饭的表哥。
吃完饭聊到高考的话题上，在舅妈跟表哥的注视下，方富强说了自己也要参加高考的事情。
当时场面是什么样的气氛方富强已经想不起来了。
他只看到了表哥撇向他的眼神里多出一抹嘲讽的意味：“你也想参加？”那种高高在上的口吻，瞬间压得方富强喘不过气来。
后面说了什么，方富强都是懵的状态，直到表哥美名其曰说要送他回去，在踏出舅妈家房子的刹那，表哥冷嗤了声。
用极度平静，却可以刺穿人心脏的口吻道：“富强，我还是觉得上班适合你，姑姑养你这么大不容易，你都这么大了还是别让姑姑操心了。”
他没有全部都说给方应礼听，只挑拣了一些话，简单说了下自己今天迷茫的问题。
方富强说完，他想，自己真的能考上吗？
还想到了他妈跟他说的，让他好好地读书，将来成为一个更有用的人。
“你不要管别人怎么轻视自己，你现在应该想的是拿出怎样的状态，去迎接明年的高考。”方应礼道。
他没有安慰方富强。
方富强不需要别人安慰，自己想清楚才是最重要的。
方富强眼神坚定起来：“你说的对，如果自己都轻视了自己，那我还有什么资格去参加高考。”
回到家里。
方应礼发现家里的柴火间堆满荔枝柴了。
今天在方应礼去上班后，家里的小孩子们醒来，在周慧岚的监督下刷牙洗脸吃饭，方同路跟方巧娥两人吃完，就跑去准备背篓。
周慧岚不许他们带镰刀，他们就只带了绳索，牵着牛娃的手出了门。
他们不是头次这么带着牛娃出门捡柴火了，周慧岚起初还会担心，后来看他们每次都能安全回来，也就放手让他们去。
她则是留在家里做麦芽糖。
今天她破例，需要多做十斤麦芽糖，好在之前泡着的小麦发芽得够多，多做十斤也足够用了。
昨天周慧岚去农场摆摊的时候遇到个大婶，大婶跟她预定了十斤麦芽糖，说是儿子新婚，他们本来是打算去镇上的糖饼铺定酥糖的，问了价格发现太贵，超出他们的预支了。
然后他们就想到了一直来农场摆摊的周慧岚，拉着她问能不能订做。
他们的要求也不高，需要交货的时候把麦芽糖敲碎，包在他们送过来的红纸里面，每包需要包一两的重量，这样他们也好算。
他们一口气就要十斤，周慧岚便按照原价给他们，大婶答应得很爽快，直接回了趟家，再度过来时手里多出一沓裁剪好的四方形红纸，还有定金3块钱。
周慧岚拿了定金跟红纸，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都泡上小麦，这样她提前泡的小麦用了，后续几天也有小麦芽制作麦芽糖。
周慧岚这天在家里一直在重复着熬煮麦芽糖，熬好的麦芽糖在冷却前需要尽快地加工处理。
等她处理完第二锅麦芽糖，背着满满一背篓干柴的方同路跟方巧娥他们回来了。
牛娃没有背篓，他手里抱着捆看起来比较轻的荔枝叶子。
“嫂子，我们回来了。”
“嫂嫂，好多麦芽糖啊。”
“姨姨，你快看，我抱了好多荔枝叶回来。”
三个小孩围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周慧岚，等着她回答，也等着她夸。
周慧岚没让他们失望，先是心情愉快地跟他们说了接到大单子事情，不久他们就有一笔不错的生意入账，接着她夸奖了牛娃：“牛娃现在是男子汉了耶，会帮家里干活了。”
“嗯嗯。”牛娃重重地点头，“我帮小叔小姑捡了很多柴火呢！”
“牛娃真棒。”
周慧岚夸完，让他们快去洗手。
方同路对她说道：“我们还想再去一趟，那里还有好多柴没捡完。”
“是的是的，嫂嫂你不知道，那边好多人都在捡柴呢，我们要是去晚了肯定抢不过他们。”方巧娥急匆匆地说完，把他们带回家的荔枝柴放到柴火间里，拉着牛娃的手又跑出去了。
周慧岚无奈，但也没太担心。
她继续在家里准备着剩下的麦芽糖，因为有要求，她在敲糖的时候很小心，尽量把糖果敲成差不多的拇指大小的块状。
敲出来的麦芽糖放在簸箕上面，等把十斤多的麦芽糖都敲完，她坐在凳子上开始用称分糖。
分糖的过程是枯燥无味的，周慧岚想到等下午去到农场就可以拿到剩下的钱，她就干劲十足，一点都不觉得枯燥。
等方同路跟方巧娥两人把柴火间填满，他们坐下来帮周慧岚一起用红纸包糖。
到下午，周慧岚带着准备好的麦芽糖去到农场，在农场供销社外面的树荫下等大婶过来。没过一会，大婶提着篮子过来了。
看到周慧岚带过来的麦芽糖，数了数，确定每包都重量一致，相当满意地付了剩下的七块钱。
方应礼回家第一眼看到填满的柴火间，惊喜地夸奖了能干的方同路跟方巧娥。他是知道两人经常去红湖小学后面的荔枝林捡柴火的，严令过不许爬树。
但不耽误他夸了又夸。
“你们真的太能干了，这么快就捡回来这么多柴火，嗯……说下想要什么奖励，可以的话大哥都允许。”
方巧娥皱眉地思索：“我、我得好好地想一想……”
方同路开口说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我想要两本新的作业本，我之前的那两本有一点旧了。”
“那我也要作业本好啦。”方巧娥赶紧跟着说。
方应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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