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三)(2/2)
“那你也不能伤我儿脸皮,这让他日后如何做人!”
“你这黑心肠的小娃,看我不撕烂你的脸皮!”
“啊!快拦住她!”
眼看刘大嫂的手掌即将落到自己脸上,王银蛾神情彻底慌乱,大叫一声,倒在地上,双手捂住脑袋却将脸埋在地上。
到底那一巴掌没落实,刘大嫂就被两个粗壮的大汉给按住了。
“银蛾起来,没事了!”
听见奶奶的声音,王银蛾瑟缩着从地上爬起来,一身青衫沾满泥灰。
她拿着袖子擦了擦泪和鼻涕,却听奶奶骂道:“你儿子是个混账东西,你也不是个好货!”
“男女有别,你儿子没脸没皮,撕了银蛾的书和习题,又想对我孙女动手动脚,活该挨打!那张脸他不要也罢!”
两个人被围在院子里互相对骂。到后来书院的掌事文嫂见劝说不了,只好叫夫子把其余的小孩给送回去。
院子里发生的一幕幕尽数收进一片屋瓦里,梁月庭心中叹气。
织梦蜘蛛造梦的材料从来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可是这件事明显是一个好的结局。她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王银蛾被带回家中,一连休息几日。
她终于按耐不住,趁着家里人不注意,偷偷地翻墙跑去书堂。
奇怪,今日不是休沐日,私塾里读书声朗朗,爹娘为何对她说今日私塾不开张。
一股莫名的恐慌袭上心头,她加快步子,想要去书房问个究竟。
然刚抵达书房门口,屋里的谈话声飘了出来。
“我不同意。”
“文夫人,你不是不知道银蛾的事会给咱书院带来多大的影响!”
“此事本就不怪她。况且我也差人请了大夫治疗刘敏,另外王家也付了赔偿,何故逼一个小女孩退学?”
“文夫人,你不想想书院里都是十几不等岁的男儿,若是年纪再长,弄出什么丑事,岂是你我几人能承担得了?”
里头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入耳中,王银蛾张了张口,到底没发出半点声音。
屋内陡然安静,过得一会儿,文嫂冷笑的声音传出来:“一个人犯的错要另一个人承担,你觉得这有理吗?”
“文夫人,老朽并非此意。”
“可是你的意思分明就是,书院里的每位学子可能犯下的错都要一个无辜清白的女孩来承担!”
“如果不是刘敏和几个小孩合伙撕她的书,又起了猥亵之心,他们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然而你却和我说,都是因为她的存在,他们才会生出下流心思!”
“今日,书院容不下她;他日,一重围墙之内又岂有她的容身之地?依汝之见,天大地大,但凡男子存在的地方就不该有她的存在!”
文嫂冷淡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衣先生,你请走吧。”
哐当——
书房的大门被人猛地拉开,那位衣先生怒容满面,看她的神情活像是看见一个祸害似的,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王银蛾挑挑眉梢,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只觉得好笑。
“银蛾,你怎的来了?”书房里传来文嫂的声音。
原来,文嫂发现了她。
走进去,王银蛾才发现书房里还有其他人。
一个陌生的女夫子坐在旁边的木椅上,穿一袭竹青布裳,面容清秀温和,看见王银蛾在打量她,于是腼腆地笑了笑:“你好,鄙姓柳,全名落雪。”
王银蛾一瞬间怔然,恍若隔世。
文嫂介绍道:“这是新来的柳夫子。”
王银蛾恭敬地朝她拜了一拜:“学生见过柳夫子。”
自此,柳夫子就成了王银蛾所在书室的夫子。
但因王银蛾总是惫懒学业,柳落雪又最看不得这种人,因而往往紧盯着她课业。
当她怠倦诗书习题,正要偷溜出书室,不料正好被告假归来的柳夫子捉了个正着。
“哎呀!柳夫子你不是今日轮休吗?”
柳夫子穿着墨青长衫,乌丝半挽,闻言,清秀的脸上漾起一丝笑:“闲着也是无事,便来拿一本周易,消磨时光。倒是你这小姑娘上课偷懒呢!”
翘课被抓住了,王银蛾也不在意,大摇大摆地跟着柳落雪进入书房。
柳落雪就和她的名字一样,像是天上飘来的雪絮,轻盈如梦,温温柔柔。
柳夫子看着她跟个小跟屁虫似的,无奈地摇头:“你翘的课业等会儿要补上。”
“知晓了,柳夫子。”
正要跨出门槛的时候,王银蛾突然道:“柳夫子,你穿青衫可真好看——”
柳夫子回头就是一个爆栗,恨铁不成钢道:“读书明理,我看你都读到——”
“狗肚子里去了!”
“胡说,我没有这意思。”
“我知道啊,夫子只是市井长街过,耳濡目染,一时嘴瓢而已。”
柳落雪轻哼一声,怀抱着周易,扬长而去。
徒留王银蛾立在原地,揉着额头。
好吧,其实一点都不痛。
眼见柳夫子已出门庭,马上要离开书院,王银蛾正要去追,突然额上吃痛,却是一颗小石子砸到了。
王银蛾气恼不已,四下张望,正好瞧见文嫂从环廊中款款而来。
她当即委屈地叫道:“好痛啊!文嫂,是你拿石子砸我吗?”
文嫂气笑,斥骂道:“你这狗东西,无凭无据,从哪里拿些虚话埋汰我这一寡妇呢!”
“文嫂,你素来出口成章,彬彬有礼,不想骂起人来分毫不让啊——”
“好了,我知错。”文嫂轻咳一声,恢复那知书达礼的温婉模样。
王银蛾捡起地上的那颗小石子,笑道:“我向你道歉,文嫂。不过,丢我石子的家伙到底是谁呀?真缺德!”
文嫂走来,疑惑地看了圈四周:“真有人丢你石子?”
思量半响,突然莞尔道:“你是不是做了亏心事?也许是老天打你呢——”
“老天丢我石子?”
她仰首看看天,丝毫未发现身后屋顶的一片断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