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9 章(1/2)
第249章
三个月过去,秋风萧瑟。
王银蛾成功打得南面蛮夷签下友好合约,然后在岐王旨谕下把南面边境整顿一番。最后,班师回朝。
沿路回来,百姓夹道欢迎,原来岐王早就派人执行流民返迁的政策,还下旨颁布了五年内不收赋税徭役。
约莫近一个月后,王银蛾带领军队总算抵达梁都,刚一进城,便被岐王身边的一个女侍从领着去拜见岐王,而军队则由副官领着去了军营。
颓墙残垣,残破琉璃瓦间,一抹高挑人影立在人工湖边,侧身对她而立,一袭绣着火红凤凰的衮衣在风中微微鼓动。
王银蛾走近,单膝跪地道:“臣参见陛下。”
岐王转身,笑着伸手扶她起来:“慕光,何必如此客气呢?慕光这些日子在外征战,辛苦了。”
“臣不敢当,未能及时回京参加陛下登基大殿,实在惭愧。”
“慕光是为国家百姓征战南蛮,何来惭愧之说?”
王银蛾微微一笑,不答。
君臣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王银蛾就以休息为由退下了。
那位女侍从领着她回到暂住的宅邸,拱手道:“将军大人,暂且住在这处,若有何需要只需吩咐下人一声。不日,陛下会举行犒劳大会,将军大人再搬入新宅邸。”
王银蛾道声谢,目送那女侍从登车而去,转身对那早已恭谨等候的管家道:“你叫何名字?先带我去休息的院子吧。”
管家向前弯身,恭敬道:“将军可称呼奴老刘。奴这就去带您过去。请您上轿。”
“啊,还要上轿?”王银蛾瞪着门后一顶竹擡轿,忽然幽幽道,“是谁出的主意?”
管家见她面色似有不愉,汗颜道:“是老奴,听说将军今日要回来,想着将军连日奔波必定是累极了,所以擅作主张借了一顶竹擡轿回来。还请将军责罚!”
说罢,他就要下跪,被王银蛾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别,多谢你的好意,但轿子还是免了,这点路我还是自己走吧。”
然而,管家露出一脸古怪神色,嘀咕道:“可是从正门到住所有近一里半的路。”
王银蛾冷不防听见,猛打个寒颤,想了想,她一跃而上,对管家笑道:“好啦,是我见识短浅了。这房子也太大了,我还是不要逞强的好。”
众人听她这么嘲弄自己,不免觉得好笑。
王银蛾就这般斜躺在竹擡轿上,任四个健壮的下人擡轿稳当当地穿梭在庭院中,不知这宅邸先前是哪户人家的,园中景色秀丽一步一景,全不重样。
由此可见,岐王把这宅子送她暂住,也是花了心思的。
到了住处,早有下人把热水和干净的衣物备好,王银蛾只管痛快地享受,然后爬入还带着阳光气味的温暖被窝里,睡个天长地久。
她醒来,不知今夕何夕,只闻窗外有鸟雀清脆的鸣叫。
王银蛾起身,穿衣洗漱,拦住府中下人道:“叫他们不必备早膳了,我要出门一趟。”
“将军不防吃过饭再走。”
王银蛾望望外面天色,摇头道:“只怕来不及了。”
说罢,她人一溜烟钻出门庭,眨眼就不见了。
她一个遁身诀来到欢喜城,衙门后院,进去一问,却说梁月庭不在这儿了。她大吃一惊,隐有怒容。
那小厮赶忙道:“梁大夫他搬到城西的一座小院去了,喏,这是地址。”
王银蛾接过一看,匆匆道谢,便马不停蹄地赶过去。
院子里飘出一缕炊烟,淡青色的,很快被风吹散。
王银蛾敲了敲门,听见屋内一个脚步走近,隐隐伴随着压抑的咳嗽。她心中一急,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院门推开了。
院子里的动静戛然而止。
梁月庭消瘦的身形赫然出现在视野中,一袭简朴竹青色长衫穿在身上,显得宽大空荡,很不合适。
王银蛾几乎要认不出他来了,张大嘴瞪大眼望着他说不出话。
“是谁?”梁月庭望向院门口,眼中茫然,声音疏离温和。
“你不认识我了吗?”
听见这熟悉的嗓音,梁月庭有丝不可置信,微微瞪圆眼。他声音又惊又喜:“银蛾?”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发展成这样?王银蛾一瞬捏紧了门框,忍不住心里泛酸,小跑着冲来。
梁月庭艰难地跑向门口,和王银蛾撞在一起,两人紧紧相拥,距离上次分别已快过去半年。可是半年光阴却能改变许多事情。
王银蛾刚抱上梁月庭的腰身,一颗快速跳动的心脏突然凝滞,急速往下坠。
他好像变了很多,身体跟块腐朽的木头一样脆弱易折。刚才这一撞,他禁不住扭头一阵猛咳。
王银蛾赶紧扶住他身子,神色慌张地问:“怎么了?我带你去看大夫。”
“没用的。”梁月庭摇摇头,好一会儿平息下来,脸上泛着柔和的笑意。
他伸出双手抚上王银蛾的脸颊:“让我好好看你的脸吧。你怎么哭了?”
“我没有。”王银蛾眨了眨眼,倔犟道。
他微笑道:“那可能是下雨了。”
“你的眼睛是不是看不见了?”方才还未注意,这会儿王银蛾近距离挨着他,可以清楚看见他的眼神麻木不聚光,一点也不能传达本人的情绪。
梁月庭沉默,一会儿才道:“视力是比前退化了。”
“你和我去梁都生活吧。”
“好啊,可是我今天要去寺里义诊。明日吧。”
“那我和你一起去。”
“你吃过饭了吗?我正要吃饭。”
王银蛾点点头,随又想起他现在跟本看不见自己,只得又道:“嗯好。我刚才就看见厨房里冒炊烟。我扶你坐石凳上。”
谁料,梁月庭却道:“银蛾,我是瞎了,可我不是废了。”
“我知道啊,不然你怎会一个人把住的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一点杂草也不长。可是我心疼啊——”她扭开头,泪水从眼角冒出来,无声流下。
当然她还有一句话没说,这一刻,她真是有点后悔。可是具体后悔什么,她也说不出明白了。
两人吃过饭,就去了鸡鸣寺。
梁月庭本来打算要坐马车去望翠山下,再登山去寺里。
然而这次有了王银蛾在,他也不必废这番功夫,只和她去找租马车的人知会一声,就直接去了望翠山下。
王银蛾本想直接到寺门外,可是梁月庭如何也不肯,说是自己爬上山更显心诚。王银蛾只得依着他做,和他相扶着登石级,一步步往上爬。
说实话,纵使她知道这世上有神仙,她也不觉得去寺庙里求拜就有用,她一向不信任这套,既然命是天定,那她的命如何能改呢?
可是有时候,她又怀疑,命运是否早已注定,否则她怎会早早就看穿日后的悲剧,却也要一头奋不顾身地跳下去。
王银蛾忽问:“月庭,你每月都去寺里做义诊吗?我看刚才那马车夫都对你很熟悉了。”
梁月庭笑道:“是啊,月中月末会去,但不一定是去寺庙。这次是归云大师邀请我去参与寺庙诵经大会,顺便开设义诊。”
“你和归云大师认识?”王银蛾突然露出个古怪神色。
想当初她为了捞钱,和一个走江湖的骗子合作借着归云大师的名头到青楼骗钱,不知道那些上当的傻瓜后来有没有找归云大师?但愿没有,可即便有找归云大师检验,也和现在的她没关系。
这件事天知地知,再就是两个知情人和陆邢台知道,王银蛾只是有点心里尴尬罢了。
约莫近一个半时辰,两人总算登上石级顶部,几十步远就是寺庙入门了。
王银蛾掏出水囊递给他,径自上前两步,猛地呼吸一口带着草木气息的空气。后面传来梁月庭的笑声:“山中寺庙总是比人间舒服许多。”
“那你怎么不去寺里当和尚?”
梁月庭摇摇头:“我可不行,我是个将要有家室的人。在山里修行,哪有在人间修行好?”
闻言,王银蛾面色一红,嗤得一声却不肯说话了。
两人进了寺庙,立刻就有小和尚领她们过去。
这会儿诵经大会快要开始,上山拜香的人挤人,各色衣裳的都有,富贵贫穷的都有,男女老少可都来齐了。
王银蛾被梁月庭牵着手,两人混迹到人群里,立时有好些人看过来,目光灼灼。有些和她同做过官的前同僚认出她,纷纷点头打个招呼。
忽听一声铜钟响,大会开始,众人纷纷噤声不言。底下一片安静。
对王银蛾这种俗人来说,讲经大会自然是无聊至极。她听得瞌睡直起,昏昏欲睡。
等到诵经大会暂告一段落,梁月庭起身去一座偏殿义诊,王银蛾也跟着要过去瞧热闹,然而不料被归云大师给逮住了。
“施主,贫道算的与你有缘,可否邀请施主一谈?”
王银蛾眼珠一转。
面前这个面容和蔼、身穿袈裟的老和尚就是归云大师了。
梁月庭对她轻道:“你且去吧。我就在这里义诊。”
王银蛾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得答应了。
和归云大师走在寺中,时常有人凑来询问归云大师一些人生哲理的问题和佛法上的要义,他都一一耐心解答,似不在意身边这个一脸冷漠色的人。
终于王银蛾忍不住爆发,开口问:“归云大师,你找我到底想谈什么?”总不会真是兴师问罪吧?
归云大师呵呵一笑:“施主,你看这些人总有各种不明白的问题前来问我,有人问我如何能致富,有人问我如何能挽救一段缘分,有人问我天下之大何无他的立足之地……”
王银蛾很想说一句,你既然这般忙,那便不打扰,先告辞了。
然而归云大师下一句话却打消了她这个念头。他说:“这些人中许多人前前后后地来,问一个相同的问题,我把答案告诉他后,他点头颔首,转头又来问我何解。”
王银蛾听罢,沉思道:“也许归云大师讲的道理并不适合他。”
“既为道理,必然是经千万人踏足而过总结的经验,为何不适用?”
谁能想到,归云大师竟然问她这么难解的一个问题。王银蛾答道:“道理听懂了,不见得人人会照做。所以还是反复陷入魔障。”
归云大师轻叹,附和说道:“施主说的有理,可是为何能看见别人的魔障,施主却看不见自己也在魔障中?”
霎时,王银蛾恍然大悟,原来这归云大师找她是为了梁月庭之事,便道:“你们寺庙该不会还挂念着要收梁月庭当和尚吧?”
归云大师笑而摇头:“本非凡间物,小寺岂敢阻拦?”
王银蛾听出他言外之意,面色愈冷,眉梢忽一挑,冷笑道:“身在魔障如何,知道魔障如何?人非草木,我岂能说看破红尘就立地成佛?”
“人非草木,的确如此。”他不明不白地应了一句,转身又被另一个香客缠住了。
王银蛾心中不愉又不解,便随意找个借口离开,径自去了梁月庭义诊的地方。
她站在门外,并不进去,只看几条长队在排,人头攒动。寺里香灰的味道很盛,有风吹进来,将经幡掀飞晃动。
梁月庭可真是一个好神仙,自己都瞎了,还在忙着给平头百姓看病,好像自己是耽误了他。
王银蛾扭开头,望向天空。
酉时,梁月庭把最后的几个病人给看完开药,义诊就结束了。
王银蛾适时走进,笑吟吟递给他一张湿帕子,让他把脸擦一擦。
寺里的小和尚过来,请两位去食堂用素膳,王银蛾丝毫也不介意自己沾他的光吃白食。寺中的饭菜不知道为何很好吃,也许是粮食如今很珍贵,清汤寡水般倒也干净,只是在寺里不能和梁月庭挨着坐,倒是苦了她。
饭毕,王银蛾正襟危坐,问:“梁月庭,你明日还要来吗?”
“不了。我和你去梁都。”
“那我们回去一趟拿走你的东西。”
梁月庭慢条斯理地吃完,拿帕子擦嘴,然而还是漏掉上唇沾的一点米粒。王银蛾探身过去,熟稔地给他撚掉了。
他脸色一柔,道:“不用了,我生来无一物,也没什么可带的。”
“是、是吗?那我们可以直接去梁都。”王银蛾笑着坐回原位,可是心口跟着却有一丝酸涩,并且越来越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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