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01(2/2)
他真正的,唯一的家。
身体里的一切都安静下来,心中出现了一种久违的和平。
他伸手掏兜,掏出一把钥匙,打开门,走进去,看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爷爷。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被一股巨大的、汹涌的喜悦淹没了,紧随着的,还有一丝不知缘由的悲伤。
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回家,普普通通的一天,自己为什么会感觉这么累、这么委屈,好想独自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而且好像很匆忙。
他快步走到爷爷旁边坐下,不停地、不停地跟爷爷说话,跟他说,自己现在已经挣了很多很多钱,而且有很多时间可以带你出去玩,你之前不是想去太原看看吗?还有胶州、南海。而且自己已经考上大学了,遇到了很多朋友,生活很充实,前途一片光明……
他知道自己说的有很多都不完全是实情,但也不完全是谎话,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说快一点、再快一点,不然就来不及了……
这时,他的手忽然被按住了,还被拍了拍。
他擡起头,对上爷爷的眼睛,那是好温柔、好温柔的一双眼睛啊,有那么那么多的爱、宠溺和无奈,博大得好像可以包容一切。
爷爷说:“你能不能好好坐着,我就只是想看看你。”
他的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他就是这时候醒过来的,望着摇晃的、映着阳光的窗帘,他感觉心脏在胸腔里艰难地跳动着,酸涩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他脑子浑浑噩噩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今夕何夕,外面听起来没有动静,昨天自己的话说的那么重,任人言应该也已经走了吧……
算了,随便吧。
等他收拾好,走出房门,发现家里果然是他想象中的清冷景象,目力所及的所有东西都摆得板正整齐,连电视遥控器都严丝合缝地对齐着茶几上的横纹。
任人言收拾过了。
这很符合神笑对他的想象——他走之前,应该是会把动过的东西都收拾好的,就算是住酒店可能也会这样。
神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慢慢走到厨房去倒水,发现水壶里的水居然是烧好的,不由感慨任人言这个人真是太细致了。
不过以后大概是不会有了。
他靠在灶台上,慢慢喝水,梦里的景象还盘桓在他的脑子里,爷爷在梦里一点也没有变老,还是他十三岁时的样子。
他吸了吸鼻子,捂住了眼睛。
他觉得很饿,很累,很想爷爷。
很想很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关门声。
他先是疑心自己听错,可他随后又听到了脚步声。
他搓了搓脸,走出厨房,迎面撞上任人言。任人言肩膀上扛着一把梅花,手里提着塑料袋子,另一只空着的手正把钥匙放进鞋柜上的装饰盒里。
打了照面,任人言很平静地朝他笑了一下:“起来了啊?”
神笑有点愣,说话就有点废话:“你去哪儿了?”
“买早饭。”任人言换了拖鞋,走进屋把早餐放在餐桌上,可以用两只手抱住肩膀上的花了,“然后遇着一个大爷在门口卖梅花,就买了一束,好便宜,才十五。”又朝客厅角落扬了扬下巴,“我看到你家有花瓶。”
说完自顾自就拎着花瓶去厨房收拾花,还在说:“你先吃吧,我买了年糕、包子和油条,你想吃什么都行,我把花弄好再来。”
他的态度自然得,让神笑恍惚以为自己记忆错乱了。
神笑不是一个擅长化解僵局的人,任人言又已经钻进了厨房,他便只能坐下来,闷不吭声地啃包子。
五分钟后任人言把梅花端出来放回屋角,花香顿时充满了空气。
任人言坐到神笑对面,很快把神笑留下来的早饭都吃了。
为了避免尴尬,神笑吃完了就下桌,想到沙发上去看手机,刚走到茶几边上,门铃响了。
是谁?还能是谁?他想着。
“我点了外卖。”任人言的声音从饭厅传过来,“帮我拿一下吧神笑。”
神笑拿了外卖,想了想,还是问:“是什么?”
任人言:“春联,还有墨水,过年嘛。”
等任人言吃完饭收拾完桌子,又专门绕到客厅来问:“神笑,你想写吗?”
神笑:“不写,我字丑。”
“那我写了?”
“嗯。”
神笑又刷了一会儿手机,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走到饭厅去看。
长桌一侧放着他们两个的电脑、耳机等设备,另一端铺着毛毡,上面躺着三条红纸。
任人言双腿分立,一手撑桌,姿态很端正,正写到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笔。
神笑不懂书法,但也知道这是一手好字。
“好了。”
任人言搁笔,墨香四溢。
千层锦绣迎登岁,万朵祥云照我家。
横批:春回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