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2/2）

陆梓夜本想开口，只见对方再次皱起了眉头并连连摇头，态度显而易见。

被夹在两人之间的他似乎已经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最终只能无奈妥协答应这个要求。

他跟随夏允一起走上二楼，唯独顾真旭一人留在客厅里。

当他一步步地走上台阶的时候仍然放不下心地看向客厅的方向，两人四目相对了一会儿，对方只是冲他浅浅一笑。

走在前头的夏允留意到两人的小举动，但是她却选择视若无睹。

两人来到陆梓夜的卧室里，搁置了一个月的房间无论是地面或是床铺上都有一层肉眼可见的灰。

夏允毫无顾忌地坐在床铺上；陆梓夜站在一旁早已按耐不住性子，不等她酝酿好情绪便索性摊牌。

“我已经知道你们两个离婚的原因了。”

夏允闻言瞬间心头一震，四肢下意识地缩紧，看似已经石化。

陆梓夜在得知真相的时候也是如同这般的反应，就在昨晚与陆江海的通话之中，但是现在就算亲口把话说出口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夏允一时间呼吸紊乱，语气不禁颤抖地说道：“所以……你知道你爸爸是……”

“他也是同性恋。”陆梓夜不假思索地说道，但话中还参杂着他心里想要传达的另一个重点，那就是‘也’这个字。

昨晚他给陆江海打电话并直截了当地表明来意，对方也不再选择隐瞒，而是将所有的过往都巨细靡遗地告诉了他。

当年的陆江海和夏允是在相亲的时候认识的，而当时的他早已认清自己身为同性恋的身份，并且也曾经与男人交往过，但是为了躲避长辈的催促还是选择和夏允继续来往。

他和夏允交往的过程远比他想象中的顺利，到最后还与对方一同步入婚姻。

曾经的他还笃定自己这辈子不会对任何一位女性动心，然而夏允却成了那一个例外。

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他甚至都不曾萌生过想要重新与男人交往的想法，这让他一度怀疑自己已经变得“正常”。

然而到了中年，他才渐渐意识到这一切都只是错觉。

年轻时候的他为了工作以及照顾家庭就已经自顾不暇，虽然表面上看似对“同性恋”这一身份早已看淡，然而实际上他只不过是长时间的在压抑着。

一个人一旦忙碌起来就连想事情的余力都没有，然而一旦清闲下来就会无法自控地胡思乱想。

当他的事业逐渐平稳、不再像年轻的时候一样拼搏、空闲时间变多的时候，那些原本被他忽略掉的思绪开始逐渐占据他的大脑。

他深知自己已经没有退路，早在他决定与对方扯证的一瞬间便是如此，所以他从未想过要结束这段婚姻。

虽然他已下定决心，但是这种隐瞒实情所产生的愧疚感实在让他痛苦难耐，经过长时间的思想拉扯，他还是决定向夏允坦白一切。

他在叙述实情的过程中三番五次地强调自己不曾想过放弃婚姻，也从未做出任何越界的举动，并保证日后仍会保持不变。

虽然这些话对他而言毫无立场，但却都是他的肺腑之言，绝非谎言、也不是场面话。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极其自私，而他也为之付出了相应的代价，那就是他的婚姻就此走到尽头……

夏允在听到“同性恋”三个字的一瞬间心里不禁一阵寒颤，同时也已经听出陆梓夜话中的弦外之音，对此她无言以对。

当年的事情在无形中给她留下一道永不可逆的伤疤，即便时间流逝都无法将其抹灭，哪怕是偶尔回想起来都会触目惊心。

在过去性知识还未普及的年代，当时的人们几乎都对性少数群体抱持着一定程度上的成见。

在当时的社会里，性少数群体可说是见不得光的，平日里只能极力伪装自己才能避免遭受歧视。

在这种环境的熏陶之下长大的她也逐渐认可“同性恋是错误的、不该存在的”这样的观念。

所以当她得知与自己同床共枕十几年的丈夫就是同性恋的时候，当下甚至心生想要一死了之的念头。

当她回过神来想到自己的两个还未成年的儿子，一个巴掌随即拍在脸上顺带将愚蠢的念头一并打散。

她当即决定为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尝试将眼前的日子过下去，同时又不能让他们察觉异样。

夏允和陆江海在儿子们面前表现得一如往常，然而只剩他们两人独处的时候却仿佛陌路人一般井水不犯河水。

为了不让儿子们察觉异样，他们无法分房睡，但是卧室里却仅有一张双人床。

陆江海二话不说亲自打地铺，让夏允一人睡在床上。

虽然夏允表面上毫无表示，内心实则相当抵触，她是打从心底的抗拒与对方的任何肢体接触，似乎是出于某种惧怕心理。

生活突如其来的巨变让她难以适应，但她本以为自己可以渐渐熟悉这样的生活，然而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她终究还是扛不住。

白天在他人面前都得极力伪装、强忍伤痛，到了夜晚又得一次次地面对那个给她造成伤痛的男人的脸。

长时间压抑情绪的同时，心烦导致的压力却有增无减，逐渐占据整个身体。

有一些事情，忍一忍就过去了。

一开始还自信不疑地认为自己能挺过去，然而她现在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无能。

当她抱着赴死的决心说出“离婚”二字的一瞬间，那一刻的心如止水让她感觉如释重负。

他们的离婚手续非常简易，双方都没向对方索要任何财产，就连两个孩子的抚养权都是陆江海主动让给夏允的。

即便如此他们仍然保持相同的生活模式，只因害怕让当时年仅16岁的陆梓夜的心态受到影响、从而毁掉他一生中唯一一次的高考。

夏允快速整理自己的情绪，将那道伤疤捂得严严实实，过起了与过去别无二致的正常生活。

虽然生活照旧，但是过去的事情不免给她留下了病根，而这个病根也在多年后有所体现。

那就是当她亲眼目睹陆梓阳被另一个女孩挽着手臂的画面，并得知那个女孩正是与陆梓阳交往的女朋友。

作为母亲的她面对年仅14岁就早恋的儿子本该立即制止，然而她却意外地表示支持。

在她过去的认知中，同性恋是一种遗传性疾病，所以她担心带有陆江海基因的两个儿子终有一日会变成同性恋。

或许对她而言，比起发现儿子早恋而带来的冲击，得知他不是同性恋反而让她感到欣慰。

说不定这是一种价值观的扭曲，但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