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日暮苍山(总起)(1/2)
第1章日暮苍山(总起)
卷一:日暮苍山远
景常十四年。李翰林找到谢余的时候,他正蹲在污水沟里捡别人不要的剩菜吃。
翰林先生把他带回原住玄州的老家院子,院子里有一棵半死的红柿子树,翰林的和他年岁相近的儿子站在树下读书,左传,成公十三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翰林给他擦干净脸上的污渍,换上厚布衣裳,束好头发,告诉他,您也会读这篇的,殿下。
谢余问他读什么。
《治国论》。翰林说。
谢余倚着门框,看着翰林的儿子念书。那时他们七八岁,翰林的儿子站在院子里,站在灰色石板路铺就的尽头,落叶塞得哪里都是。
谢余并没问他在读什么,谢余问他叫什么。
“李暮。”翰林的儿子告诉他,“日暮苍山远的暮。”
日暮苍山远,何处是归途。
陛下赐给他的名字是余,谢余,丰年瑞雪相兆和的余。
他的哥哥姐姐们借着请安的名头,在皇后的屏风后面折着扇子偷觑他,仆人跪在廊下给他捡银丝碳里的烟碳块,一一码放在枯藤筐里。
廊下打起铃音,脆得像跌碎了脂玉环。二皇子踩着雪地过来,锦衣狐裘,擡手撩起厚帘子,给母后请安。
“这就是父皇流落在外的九皇弟?”他睥睨了一眼谢余,囫囵念了一遍名字,笑了一声,“这名字倒挺好。”
谢余朝他低头俯身。
二皇兄的名字是谢庭,谢庭兰玉的谢庭。他母亲是贵妃,家世显赫,新婚妻子是侯府嫡小姐,曾在太后跟前养过一阵日子的大家闺秀。
“他们说皇兄会做太子。”谢余跟翰林道。
翰林问他为什么这样说。
谢余道:“他们都这样说。”
“那您也不能这样说。”李翰林蹲下来,握住谢余因为克扣份例冻红的手指,坚定地看着他,“您也是陛下的儿子。”
谢余也毫不避讳地望回他:“可是我的母亲是妓子。”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李翰林半跪在他跟前,“殿下,您比您所有的哥哥都要年轻,年轻,就会拥有可能。”
“那您会做我的老师吗。”
“不,不会是我。会有更好的人来教您。”
李翰林的尸体打捞上来,已经是次日的事了。谢余把歪在锈钩上的帘子放下来,把青灰的天光掩了,抽出别在衣袖上的银针,将太监草草扔过来的食物一一验过。
十四年年末,皇城下了好大一场雪,帝台灯色如火,但哪里都是冷的。
寒左相最年幼的儿子在人潮中走丢了,此事惊动了金吾卫,大人们带人城内外找了一夜。
灯火阑珊的地方,雪下得何其汹涌,寒无见坐在桥头,摆弄手中被踩踏折断的纸鸢。
谢余走过来,坐到他旁边,跟他道:“要用细薄的草茎将它重新绑起来才行。”
寒无见问他:“这样它就能飞起来了吗?”
谢余道,“那已经是明年春天的事情了。”
寒无见是左相的嫡子。寒家累世公卿,祖辈位极人臣,陛下尚居东宫之时,太傅便是出自寒氏一族。
这倒不是说,谢余能够成为左相的学生。左相的学生是谢庭。但是寒无见做了谢余的伴读。
寒无见是自愿走向他的。长阶的雪都快要化了,梅花凝在碎冰里。寒无见裹了一身大红羽锻的斗篷,身后跟着二十几个人。他径直走过了向他伸手的七、八皇子,坐在了谢余身旁。
谢余的第二个伴读是李暮。谢余转头冲一脸郑重的寒无见微笑,看不见的袍袖低下握紧了李暮的手。
他们在翰林别苑读书,先和老师行过礼,侍从为他们持卷研墨。李暮会主动给谢余磨墨,有时也会帮寒无见磨,拟作抵消寒家多给他们的餐宿钱。
春天时候,皇帝祭祀出行。李暮想看热闹,三个人从紫藤篱笆里钻出去,一路穿过上林花苑,临水而行,帝台花簇锦攒。
这是寒无见做过的最出格的事情。尽管他们并没有看见皇帝陛下。他们在湿漉的花雨里穿行,老师很生气,除了谢余,所有人都被罚了,顶书站在廊外。
谢余偷偷捧茶壶过来,给两人喂水。李暮跟他说对不起。谢余问他为什么要这样觉得。
李暮道:“我以为这样你就能看见您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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