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1/2）

春山

长街空荡荡的，光秃秃的枯树立在两侧，偶有寒鸦栖落，呱呱叫两声，难听极了。

长宁城里的坊墙都是青灰色的，与冬至这日阴沉沉的灰白色的天连绵在一起，压抑沉闷。

陈惊山在心里头默默想，其实，他也不想待在长宁城。

他厌恶这个地方。陈三望死在了这里。

他本打算一辈子都不再来长宁。只是为着沈如春，他才到这里来。

他盼着早早归去。可现在沈如春同他说要回去的时候，他开心不起来。因为，她很难过。

陈惊山紧紧握着沈如春的手，他知她难过，只想让她别那么伤心。

他说：“明日我们便走，先回江州，等开春了，再往延山走。到那时，延山脚下的野杏林都开花了，连片连片的，十分好看。”

“嗯。”沈如春眼眶红润，她哽咽应着。

陈惊山继续同她说话，他向来嘴拙，说出的话干巴巴的，就那么几句话几件事，车轱辘似的来回倒腾。

沈如春却突然笑了。

她脸上还挂着泪，又哭又笑。

陈惊山扭过头：“沈如春，你别笑。”

沈如春偎着他的臂膀，此刻，她好像恨不得将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

“我背你回去。”陈惊山半蹲下身，手臂穿过她的膝弯，背起她。

沈如春将下巴抵在陈惊山肩上，脸贴着他的后脖颈。他扎着松垮的发髻，几缕细发垂下来，挠着她面上肌肤，像是西域毛毯上那层柔软的毛茸茸的小细粒，她心中说不出的酥痒。

长街漫漫，陈惊山背着她，一步一步，缓慢又沉稳地往前走。

“陈惊山，以后到了延山，你也这样背着我好不好。以后，等你七老八十了，也这样背着我好不好。”沈如春贴伏在他的后背，声音里犹带着哭腔。没等他回答，她又兀自低声说道，“等你七老八十了，你便背不动我了。”

“谁说我背不动你了？”陈惊山说，他的声音往上扬，骄傲又自信，“九十岁那时，我还能抱着你到延山上去。”

沈如春伏在他背上，咯咯笑。

忽地，陈惊山停下脚。

沈如春双手揽着他的脖子，她蓦地想起了萧建元在殿上说的话。

“沈如春，你待会跑快点——”

“陈惊山，你别管我——”

两人同时出口。

陈惊山将沈如春放下来，他一只手摸上腰侧挂的弯刀，一只手紧紧牵着沈如春。

前方，一队黑袍侍卫横排开来。身后，亦悄无声息的来了一行人。

他们手中的刀子明晃晃的亮，步步往前。

空荡荡的街巷一时显得逼仄，青灰的坊墙仿佛也在寸寸向里挪。

只一瞬，短兵相接，无数纷杂的声音叠响，刀影重重。陈惊山斩出一条豁口，他带着沈如春往前没走几步，便推开她，转过身去。

对方人多，今日，他二人不可能全身而退。

沈如春回头看他一眼，拼命往前跑。不远处的铺里便有铺卒，李辟再怎么嚣张，也不敢在长宁城里明目张胆的行凶。

她边跑边喊，可还未出巷口，便教人堵住了去路。

李辟站在那处，他穿着一件月白的袍子，冷森森地看着她，目光同他手中的长剑般寒冽。

未及沈如春再喊出声，他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拖拽着她往巷子里去。

沈如春被迫跪在地上，仰头看着他。

身后是刀剑打斗声，此处，却无比静默。

李辟松开手，定定看着她：“春娘，你方才在圣人面前表现得很好，只是最后我不是很满意。”

他的指腹在沈如春的唇上轻轻摩挲。从前，他最喜欢这般，面无表情地抚摸着她，动作亲昵，却教沈如春如遭凌迟般胆颤心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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