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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五十五、血海(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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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五十五、血海

熙平四年,元月十六,京畿白日战鼓擂动,声势震天。

燕王亲率三千京畿卫,将户部一干京官押至大隆宫宫门之前。她睥睨众臣,惊得百姓纷纷围观。史载:燕凰啸,血海流。

——《大雍书·燕王传》

天气骤凉,雪花零星而落,如屑似絮。

萧灼坐在照雪背上,神情肃穆,阴沉得好似现下的天幕。京畿卫将户部京官押至宫门之前,他们一见萧灼,便知萧灼是想对他们发难了。可山路湿滑,粮草侧翻山沟,这笔账算他们身上,这可就无凭无据了。

户部尚书是个五十出头的丹凤眼老头,名叫陈栋。原先他也算是韩绍公的心腹之一,却并未在京畿之危时有所动作,萧灼还以为这老头是弃暗投明了。上辈子他就是个墙头草一样的狗东西,她扶植崔淞上位时,他便像狗一样巴结过来。所以萧灼本来不想先动户部的,奈何户部这群人胆大惹到她头上来了,那便得好好清算旧账了。

陈栋不慌不忙,断定萧灼今日不过是威压他们速速筹粮罢了。

“燕王今日如此放肆,所为何来啊?”

萧灼微笑看他:“陈尚书再等等,时辰未到。”

众人听见“时辰未到”四个字,没来由地背脊发寒。燕王虽说手握京畿卫兵权,可调动京畿卫也得名正言顺,否则便是谋逆。今日她在大隆宫前来这一出,陛下并未在旁,想必陛下并不知情。

平日燕王就像是一层阴影,笼罩在他们头上挥之不去,难得逮到燕王一个把柄,户部的人自当同心协力,咬死燕王心怀叵测,意预谋反,将今日这局势给调转过来。

“平韩之战已开,户部还要筹集军粮,运往前线,还请燕王莫要胡闹!”陈栋说这话时充满了底气,甚至还扯着嗓子将声音说得更大些,“我等若是犯事,自当国法处置,大雍刑部尚在,燕王若是知法犯法,那可是罪上加罪!”

“啧啧,孤没有想到呀,陈尚书这口才尚可啊。”萧灼忍不住抚掌赞许。

“你!”陈栋气得瞪大了眼睛。

新任户部侍郎王奇是陈栋的妻侄,算起来,与黛黛的父亲裴承之旧日都是郎中。裴承之伏法之后,王奇便一路升迁,成了今日的户部侍郎。至于其他十余位户部官员,萧灼都心里有数,没有哪个是干净的。

朝廷还有几日才开朝,听闻户部出了事,其他各部官员也赶来了大隆宫宫门前。礼部尚书裴钰连忙劝道:“燕王,今日适可而止,莫要把事情闹大。”

“裴尚书言下之意,是孤不对了?”萧灼反问。

裴钰中过她的套,吃过暗亏,哪敢接她的话,当即闭了嘴。

王奇见势连声道:“因为运送的粮草侧翻山沟,燕王就威逼至此,可知耽搁的是国事?”

“说的好呀!看来王侍郎也是个懂事的人。”萧灼再次拍掌赞许。

王奇摸不准萧灼的套路:“燕王这是何意?”

“你说孤是何意啊?”萧灼冷笑再问。

王奇看得头皮发麻,明明是个生得极为好看的姑娘,笑起来竟是这般的渗人。

刑部尚书常玉已经好几次被萧灼在朝堂上铩羽,他今次学乖了,没有第一时间冒出来出头。他暗中观察着局势,若无十足把握,燕王绝不敢在这种时候顶着谋逆的大罪闹这一出。他好不容易才能在京畿站稳脚跟,可不能让萧灼借势将他给拔了。

“燕王行事如此乖张,臣等要联名上奏陛下!”陈栋开始反击,这种时候必须晓之以情,将事情闹大些,至少要让围观的其他五部官员看明白现下的局势。

今日燕王能动户部,他日便能动他们其他五部。想要高枕无忧,最好的法子便是将燕王给拉下马来。

反正大长公主出征离不得粮草,他们只要能活下来,粮草便是大长公主的命脉,大长公主有平韩皇命在身,若是私自调转兵马回杀京畿,那也是坐实了谋逆之罪。所以,只要今日可以让燕王受到惩治,大长

公主的威慑便等于小了一半,这母女二人在朝堂中的影响也能大不如前。

“大敌在外,燕王在内谋逆,罪大恶极!”

“燕王无视律法,私自调用京畿卫行私人之事,有一则有二,有二则有三!”

“不错!”

户部的官员们在陈栋的带动下,开始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越说越严重,越说越显得萧灼藐视皇权。

萧灼在众人的围攻下,云淡风轻地扬起头来,望向宫门城头上的天子崔凛与贵妃李妩。她料定崔凛看见这种架势不敢轻易出城。今日这出戏,也只须崔凛看着便好,她有把握让崔凛站在她这边,下旨让她名正言顺地清洗户部。

“既然陛下来了,那时辰也差不多了。”

听见萧灼的声音,百官们齐齐地朝着城头上的天子跪地叩首。

山呼万岁后,崔凛脸色铁青,并没有立即让他们平身,不悦地看着兀自坐在马背上的萧灼:“燕王是忘了礼数么?”

李妩就站在崔凛身边,她觉察到了崔凛身上的杀气,看向萧灼时,眼底多了一抹忧色。

萧灼慢条斯理地翻身下马,对着崔凛行了拜礼:“臣自请杖二十,以儆效尤。”

崔凛握紧拳头:“准奏。”

萧灼看向宫门前值卫的京畿卫,她笑道:“没听见陛下的皇命么?”

“诺。”京畿卫领命搬了长凳与刑杖过来。

萧灼已凛然趴上了长凳,高声道:“谢陛下!”

负责行刑的两位京畿卫相互看了一眼,上面是天子,底下是燕王,这二十仗要费点心思,才能让上面满意,也让

“打。”萧灼扣紧了长凳凳边,短促下令后,便咬紧了后槽牙。

百官们看到这个阵仗,都暗喜今日那位不可一世的燕王是要栽了。常玉觉得萧灼此行极为反常,定是有哪里不对。他仔细思忖着不对之处,听得刑杖一下接一下地打在萧灼背上,只觉心跳狂乱,无端地害怕。

崔凛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照常理而言,萧灼是会狡辩两句的,怎的今日如此乖顺,说请罪便请罪?

“陛下,你瞧。”李妩适时地低声提醒。

崔凛看向了百官们,有几个不够老奸巨猾的,已经是面露得逞的笑意。笑意中带着嘲讽,染着胜利的光泽,在崔凛看来皆是面目可憎!

“够了!”崔凛惊觉不妙,如若二十仗打残了,或是打死了燕王,姑姑那边无法交代事小,京畿卫无人可托便事大了!

行刑的两名京畿卫连忙收手。

萧灼挨了八下,背裳上已然有了血色,她吃力地扶着腰艰难站起。左右欲扶,却被萧灼示意退后。

她忍痛望向城头的天子,笑容熟悉,与当年生死之间为他挡剑时一样。

崔凛五味杂陈,竟生了三分懊悔。

“陛下!臣今日无礼,该有此罚。”萧灼表面说得心甘情愿,其实内心早就把崔凛给骂了数百遍,这仇是肯定要记下的,来日她也是一定要报的。只是今日最该死的不是天子,而是那群沾沾自喜的户部蠹虫。

“无端惊动陛下,是臣之过也!”萧灼极力挺直腰杆,即便身上有伤,也要睥睨众臣,“可这群蠹虫欺人太甚!今日臣大胆妄为,也只为搜拿他们府中的铁证!若是陛下听之,还觉臣有罪,臣这颗脑袋可尽奉陛下之前!”

崔凛听得震撼:“什么铁证?”

听见萧灼只为搜拿府中铁证,不少人面露恐惧。若是朝廷先冒出什么风吹草动,他们还来得及收拾罪证,偏生今日萧灼一通胡闹,杀得他们是措手不及。先把他们这些主心骨抓到这里,再声东击西地派人入府搜拿,只怕府中那些妇人也来不及销毁罪证,甚至有些妇人也并不知他们做了些什么。

这就是所谓的——时辰未到。

陈栋恍然,只暗自庆幸自家府宅之中设有暗室。那暗室只有他知道所在,也只有他有钥匙,先前韩绍公围城失败,他也及时烧毁了平日与韩绍公的书信往来。想到这里,他悄悄地舒了一口气,擡眼却见萧灼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不禁问道:“看我作甚?”

萧灼依旧盯着他,“陈尚书是不是觉得家里的暗室……只有你一人知道?”上辈子她为了掌控百官,这些官员的宅院她都派人摸过一遍底细的。那间暗室虽说藏得极为隐秘,可对萧灼的人而言,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陈栋被她说中心事,急道:“本官不知你在说什么!”

“不知?呵。”萧灼顺势拔出了身侧京畿卫的佩剑,剑锋直指陈栋的心口,“昔年陛下养于阿娘膝下,却在回宫前夕遭遇刺杀,陈尚书当真不知内情?”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崔凛眸光震颤,那次刺杀是他这辈子永远都无法抹去的阴影,竟然与这老匹夫有关!

“此事……我怎会知道!”陈栋也知这是天子不可触的逆鳞,一时情急解释竟是舌头打了结。

天子本就是个疑心甚重的人,眼见陈栋貌似心虚,哪里容得他继续辩解:“陈栋,你好大的胆子!”

陈栋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不住叩首道:“老臣确实不知啊!”

“陛下,臣只是问问陈尚书罢了,还请您稍安勿躁。”萧灼适时地出来调解,剑锋已经落在了陈栋的脖颈之上。剑锋的锋芒凉凉地沁着他苍老的肌肤,仿佛在不断提醒着他,他的生死只在萧灼的一念之间。

崔凛按捺下怒火,他确实也想听听,萧灼到底查到了些什么。

“数年前,郎中裴承之贪渎,妻女皆罪判入娼籍,裴承之也斩首于市。不知此事,陈尚书可还记得?”萧灼逼问。

陈栋瑟瑟发抖,萧灼突然提及此事,自然是空xue来风,他不敢应答。

萧灼却看向了侍郎王奇:“裴承之是你的同僚,敢问王侍郎,裴承之此人人品如何?”

“臣……臣不知。”王奇瑟瑟回答。

萧灼就知道他们会如此作答,剑锋响亮地拍了一下陈栋的后颈,扬声道:“把罪证都搬上来!”

只见两队京畿卫穿过围观的人群,将二十余箱沉木箱子搬了上来,次第打开,竟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百姓哗然,他们之中有好些人终其一生都未曾见过这么多的白银。

“王侍郎不知裴承之人品,那孤便找个知道的来说。”萧灼的目光穿过了人群,落在了人群后的郡主府马车之上。

赶车的是京畿卫,车上的黛黛是她专程命人请来的。只是,惊喜的是马车上还多了两人。萧灼看见了那人担心的目光,却是满心欢喜,本是觉得背痛难耐,此时在弦清面前自当演得更洒脱些,免得被她笑话了。

只见穿着官服的黛黛缓缓下了马车,先在原处朝着城头的天子行了跪礼,然后一步一步走了上来,认真道:“我父裴承之,素来醉心算术,无心官场应酬。他在核算先帝承平十一年的税收时,发现了巨大亏损,本该入库的二百万两白银,竟短少了整整四十万两。”

那短少的四十万两便全部按在了郎中裴承之与侍郎陆勤身上,即便最后抄家也没抄回短少的白银,他们两个也成了户部的顶罪羊。

这笔糊涂账自然是算不明白,也追不回来的。

陆姑娘之死,于这些官员而言不过是一桩极为不起眼的小事,他们并不知道,对萧灼而言却是足以倾覆户部的一道巨浪。

起初只是大长公主在查,后来萧灼年岁渐大,她便接手了此事,融合探子们带回的信息,一点一点拼凑出了这些短少的白银到底去了何处。

陈栋那时候尚是韩绍公的人,这笔钱他肯定不敢尽贪,整个户部也必须打点妥当。所以那四十万两白银大头定是去了韩州,小头便入了户部这群蠹虫的腰包里。以他们的俸禄与挥霍,这笔钱一定还有尚存。即便真被他们挥霍干净了,已经习惯了贪的人,家里怎会空空如也?今日但凡搜出来的白银,不管是不是当年亏空的那笔,只要强行按上去,他们若不想再加旁的罪名,便不会自曝这些白银源自其他贪渎。

一罪只是一命,若是数罪,那便是三族了。

“满口胡言!罪臣之后,又出身风尘,你这样的……”

“她是郡主府的主簿,是我大雍的臣,怎的说不得?”礼部尚书裴钰向来看不起风尘女子,可话还没说完,便被萧灼出言打断。

“裴尚书是否忘了?陛下仁德,早已去除娼籍,天下万民皆知,怎的你这位礼部尚书还不知道?”萧灼一句话戳中了他的痛处。

裴钰语塞,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这个时候还是莫要招惹燕王的得好,想来她今日只是冲着户部,不过是想翻个案子罢了,没必要惹火上身。况且,这么多箱白银都翻了出来,已经是证据确凿,户部尚书跟侍郎是死定了,没必要牵扯进去,跟他们一起死。

萧灼看裴钰噤了声,看向黛黛,温声道:“请裴主簿继续说。”

黛黛深吸一口气,这笔账已经在她心中算了千万遍,既然上天给她这次机会,让她可以陈情当年之事,她便要将这些事原原本本地告知天子。她忍受屈辱活下来,为的就是这一日,她激动着,也强忍着眼泪,一字一句道:“父亲暗查过那年的国税,并非皆是入京后短少。有三十万两,在入京之前,便已一去无踪。到京后,剩余的十万两分别在那年七月初八、十三、十七日消失在了银库之中。后来,那三日看守银库的将士尸首被人寻到,便成了我父监守自盗,残害将士的铁证!”

“朝廷后来抄没我家,只抄出十两十一钱。”黛黛说到难过处,忍不住愤声激吼,“我家的十两十一钱,可及得上眼前的一锭银子重?!如此蹊跷之处,当年刑部为何草草结案,为何早早定罪,莫不是刑部也牵扯其中?!”

常玉倒是淡定,他本就是补缺的刑部尚书,先前那两个已经早已伏法。可从抄出的家产来看,想必也逃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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