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2)
第二十四章
太极宫。
年夜日。
宫中气氛却极为凝重。
葭灰色的浓云低压宫梁,鹅毛霏雪愈下愈大,迷乱人眼。
太子在东宫摔碎了一盏鎏金八角琉璃灯盏。
已不是第一次。
因私出了宫而困禁东宫一月余的太子,仿佛一头困兽。少年心中不甘却又懦弱不敢忤逆圣者。只能日日以打骂宫仆与摔外物来发泄。
卫曜冷眼所观。
殿外头守卫的金吾卫已经习以为常。听着里头的暴怒吼声和瓷器屏风物件的倒塌破碎声响,连眉头都不带皱。
宦官进来,通报太子顷刻更衣到昭和殿赴宴守夜。与朝臣共同祈福山河无恙,圣人万寿。
“赴宴?”太子颓坐在殿面,金色衣带散乱,发冠歪斜,紫色绣麒长袍铺洒身后,声音嘶哑,“这福祈的是我们姬家的山河,还是王家的山河?!”
“当日扑杀吾者,分明就是王家所策!圣人尔等为何不替吾斩杀王家诸竖子!”
宦官没多话,只是一脸平静。一边道,“殿下请更衣,圣人还在等着。”一边嘱咐两旁宫仆上前去伺候太子更换礼袍。
宫仆涌上前,太子嘶声无人理会。
而同个时刻。
坤宁殿中。
雍容的晋皇后怒摔榻案上的茶盅,恨意涌出眼。“他日定要扑杀此獠子!”
承合殿。
高髻簪着九钿金翠花钗,眉眼柔妩,唇瓣红艳的姜贵妃着揄翟礼服,带着宫仆风情摇曳行进。
一声通报,不等回应,便款款行步入内。
“圣上,该去年夜守岁了。”
柔绡帐幔轻撩,偌大的龙床上,七躺八躺着多位衣不蔽体的女子。
老皇帝从美人乡中缓起,含着浓痰的嗓音刺哑,“爱妃,何时了?”
“已是,还有两刻钟到子时了。”
“太子传唤了否?”
“已让宦官去请了。”
“诸事交给爱妃,便是妥当。”老皇帝呵呵笑。只是枯皱的面皮展起,笑意却不达空洞的眼底。
昭和殿。
太常寺卿准备的傩舞正在台子上张牙舞爪地喧嚣。热闹的歌舞外,是漫天葭灰的大雪。动静之间,孤楚的嘈杂。
宫殿熏沉着淡淡沉香。
晋老皇帝端坐在御椅上眉目舒展地观赏。在皇帝两旁,是雍容端庄的晋皇后,和艳丽妩媚的姜贵妃。
太子身着朱红礼袍,玉冠加首,位于下首,面上却是心不在焉。
以往晋朝,除夕日晚,皇帝会留着较为亲信的官员陪同着守岁开宴。如今,只有王林谢三大世家的高官来赴宫宴。
晋皇帝扫了宾客一眼。
王家家主王贾立马做回应:“回陛下,为体现皇上的圣明隆恩,除夕守夜,便放行了诸位朝官回家团圆。明儿元日宫宴再来齐聚。”
老皇帝道:“有劳爱卿。”
林祭酒端坐笔直,出言冷笑:“是皇上的意愿,还是王都督你的意愿。”
王贾此人,贪而妄,身揽数职。而王林两家不对付也不在这一朝一夕。林祭酒每次都故意以低次的职位招呼人,都督虽是高职,但王贾却爱以爵位国公自居。也不喜他人以职位称呼他。而林祭酒自是每次都故意反之来行。
一旁剑南谢家的朝官,势力不在此,皆默默吃着自己的酒。
王贾笑:“当是圣上的旨意,圣上爱民如子,这一点岂能有所质疑?还是林祭酒对圣上的旨意有所不满?”
林祭酒呵笑:“王都督折煞老夫,借老夫十个胆子,也没有王都督的胆量。”
这不就是在暗讽王贾经常插手皇上旨意吗!
眼见好好一个宫宴,又要成唇枪舌战的战场。
“罢、罢了,爱卿们莫争。”晋皇帝才出言平语。
两方看着晋皇帝的脸面,停了争执暗讽。
守岁宴清冷。
唯一的热闹处,就是台下的傩舞。
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而真正的热闹,却是要等到明日元日的宫宴。
*
年夜当晚的林府。
林祭酒早早入宫参加宫中的守岁宴。
林府的老管事操持着一切。
还未到吃年夜饭喝团圆酒的时辰。
前院的庭燎火光冲天。照得院墙金红亮堂。
廊下灯笼透亮。火炉温暖,煮酒靡香。
今年是江明越第一次未在江南过年。
江明越的小书童望着廊下雪忧愁。长安的雪真大啊,小书童憋半天憋不出衬景的诗文来。毕竟自家公子也不是好学才人,他根本没得机会受熏陶。
最后只能幽幽愁愁叹声长气。
江府的阿郎夫人,翡翠荷叶,后厨的庞叔牛婶,贵财通财……你们在江南可安好?长安的年夜冷得吓人。阿郎夫人放心,郎君有在用功问学……也很思念二老……
“快快,顺才,到你了别发楞。”江明越的声音催促着。“快掷骰子。”
廊下除却了火炉煮酒,还有席上一案双陆棋。
小书童正被自家公子拉着玩双陆。
小书童不情不愿伸手拿骰子,“公子,你今儿的诗文还没背……”
阿郎夫人,收回前话,郎君偶尔还是会用功问学的……
这个偶尔只限在二家主面前。
而凑巧,今天年夜,二家主进宫赴宫宴,不在府邸。
所以郎君才敢堂而皇之拉着他玩双陆棋。
“嗳,进花眼。”江明越桃花眼一眯笑,“你的棋可不能动了。”
书童本来就不会玩着贵人游戏,郎君拉着讲了好几遍,才半懂不懂陪人玩。
不一会儿——
“得,‘入宫’。”随着江明越一声话落,“顺才,来。”江明越满脸悦色地勾了勾手。
惨输的小书童苦皱脸准备从囊中掏钱给人。
一道清雅女声忽然响起。
“表哥!”林君熙踩着绣鞋从回廊走来,正好目睹江明越伸手向小书童要钱。“好啊,你还赌!”甚至还坑骗上自己的书童!
江明越眼疾手快把自家书童的铜板收袖中。笑容爽朗:“怎么能叫赌呢?这是陶冶心境。”
林君熙:“我要去告诉二叔!”
江明越立马从廊下跳下来追人。“好妹妹,好妹妹……快且慢步,止步止步。”
林君熙倒是真停下来了。柳叶眉一扫,“把钱还给顺才。”
江明越眉一挑,洋洋洒洒说道理。甚至咬文嚼字背起诗文来:“分朋闲坐赌樱桃,收却投壶玉腕劳。各把沉香双陆子,局中斗累阿谁高……①,既作赌注,哪有收回之礼……双陆双陆,有赌有注,才叫双陆……
“二叔!阿兄!”林君熙张嘴便喊,转身要走。
“慢慢慢!服气!姑奶奶我怕你了!”江明越不情不愿将两个铜板从袖中掏出,两指一翻,铜板掉入了捧手待接的书童手中。
林君熙露出得意的笑。“二叔今夜不在府,阿兄喊我叫你去吃饭。”
江明越:“……”
“成,吃饭。”江明越还能说什么,两条长腿一迈,懒洋洋往前走。
林君熙叮嘱了小书童收棋案,跟上:“表哥,你前段时间和灵姝出去了?”
林君琢实则是让婢女来唤江明越去正堂用膳。但林君熙存了打听的心思,便自己来了。
“沈小娘子?”江明越应了声,“是,怎么了?”
“你们去哪了?”
“这个嘛……”江明越伸出了手,“两个铜板,就给你说。”
林君熙:“……”
林君熙瞪了人一眼:“我没有铜板。”
江明越桃花眼笑得更甚:“银子也可以。不过,我可不会找你钱就是了。”
林君熙冷笑一声。“做梦”二字就差脱口而出。
江明越悠悠:“沈小娘子一定对我有意思……她还约着我去哎这个说不得说不得,不过她对我说那句……哎这句也说不得,旁人听了,恐怕我们江府明儿得来提亲,不提亲都说不过去……”
林君熙:“……”
林君熙深呼一口气,“我寻灵姝,她也会告诉我。”
“是喽,那你就等着沈娘子亲口告诉你吧……沈娘子那日分别一笑,美伦美哉,令人心旷神怡,我们之间,早已一切心意不需言说”。江明越桃花眼一眯,半晃脑袋,似在回味。
一锭银子重重落在人江明越伸出的手中。
林君熙黑脸:“说。敢遗漏半点细节,我就给二叔告状。”
江明越多久没见过真金白银了。自私房身家全被亲娘扣押,可以说身无分文。来长安的吃穿用度全在二家主身上。一两日根据太学的考核,才能从二叔手中拿点碎钱花花。
江明越将银子在袖边擦了又擦,桃花眼笑开。“得咧,表妹你要听啥,都不成问题。”
林君熙:“听真话。快点。”
江明越将银子珍藏衣中。
然后如实告知。拔腿就跑。
留后头的林君熙气得浑身发抖。“江明越!”
杏园里赏个杏花有什么不可说!有什么能提及到谈婚论嫁!
更何况,杏园这个时节花都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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