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1/2)
回家
入夜,尚未竣工的东珠·环球港顶楼罕见地亮起了灯。
宁扉趴在栏杆上俯瞰江岸。
夜幕下的东江如一条轻纱,两侧缀满星星点点的光亮,蜿蜒着伸向远方。
“好快啊。”宁扉由衷感叹。
短短两年,摩天大楼平地而起,下方穹顶廊桥、星月灯火交相辉映,于两江汇流处钩织出一副极具现代化的瑰丽奇景,仅仅一期规模便已如此,假以时日,必将成为东江之上最耀眼的一颗明珠。
“加上筹备的时间,四年多,不算短了。”
“四年啊。”宁扉转身,手肘撑在栏杆上,歪头看着厉途。
他在想,如果那时候没有一意孤行前往南市,而是留在华市接手家业,也许他们会在这里相遇,顶着光鲜亮丽的头衔,代表各自的家族和集团,表面通力协作,背后拼力厮杀。
若项目由他来负责,首先投标一定不会输给这个男人,更不会在中标之后,回过头来邀请曾经的失败者分享同一块蛋糕。
不是说父亲的决策有哪里不对,而是两人作风不同,比起善于衡量利弊、懂得用退让争取更多赢面的宁方孝,宁扉更习惯一往直前,锐意进取,要么不做,要做,便势在必得。
至于厉途,只会比他更过分,但凡想要,哪怕不是自己的,抢也要抢过来咬下一块肉。
真让他们碰到一起,又会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吧。
宁扉收起遐想,问厉途:“准备什么时候开业?”
“夏天吧。”厉途垂眸,神色不容乐观。
建筑主体大致竣工,只剩一些周边设施需要补足,耗时不会太长,麻烦的是邀请商家入驻,从签订合同到装修进场,必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厉途希望能赶在《一夜绒花》上映之前开业,邀请全体剧组过来举办首映礼,身为电影的制片人,即便再忙,理应要到场,那么到时候,还可以借机再见他一面。
然而事实上,由于时间过于吃紧,年末开业才是合理的推断。
按宁扉的性格,一向不喜欢太过形式化的东西,所以首映礼不见得会有。
那庆功宴呢?庆功宴总该有吧。
等上映要半年,等收官又要几个月,庆功宴更是遥遥无期……
厉途无法想象,未来没有宁扉的日子,一个人该如何度过。
他不想这样,一点也不想。
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一定要放宁扉走呢?
放宁扉走,他不开心。
强行把人留下,宁扉不开心,他也不会开心。
反正都是不开心,为什么只许他一个人不开心?
厉途咬牙,手指渐渐收紧。
他眯眼,阴郁地看向身边再一次被江景吸引住的人。
不如——!
啪啪两声,室内亮起灯,驱散了露台怪异的氛围。
宁扉眼皮一跳,是他父亲来了。
八点,分秒不差,还是那么严谨。
宁扉轻舒一口气,转身拍拍厉途的手背:“等我一下。”
厉途罕见地没有回应。
他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人回来,干脆不说话了。
宁扉心情复杂,对厉途的反常一无所觉,他简单整理了一下衣着,径直走进室内,关上门。
东珠·环球港占地面积辽阔,由高级商铺、大型卖场、游乐场、酒店式公寓和两栋两百米高的写字楼组成。
宁扉目前的所在地——其中一栋摩天大楼顶楼,整层打通,装修成办公室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厉氏集团预留给东市分公司办公的场地。
宁扉猜测父亲选在这里见面,估计想让他领略一下东珠港的繁华,毕竟对宁氏来说,响应国家发展东部的策略参建东珠港,也算一项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盛举了。
两人在靠窗一侧的沙发上坐下,带着多年未见的疏离,不像一对父子,倒像两个等待谈判的商业对手。
宁扉观察宁方孝,和记忆中差别不大。
岁月没有在宁方孝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体面倜傥了大半辈子,如今也才五十过半,并没有老到让人一眼看出暮气的程度。
宁方孝却觉得宁扉变化很大,或者说,经历一场巨变,终于变回那个令人无比熟悉的天之骄子。
四目相对,没人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宁扉看了一眼孤单一人站在露台的厉途,尽管看不到脸,仍然让宁扉觉得,男人心情不佳,比之平常格外紧绷。
宁扉能明白厉途的心情,僵持下去,只会越发增加对方的不适和不安。
先把要紧的事解决,要享受亲情,以后有的是时间,不必急在一时。
宁扉下定决心,率先开口:“爸爸……”
“还知道叫我爸爸?是不是我不来,你就永远不要回家了?”宁方孝皱眉,言辞相当不满。
宁方孝话一出口,宁扉就知道,父亲这是彻底原谅他了。
尽管之前种种迹象表明,父亲从来没有放弃过他,哪怕公开声明断绝关系,把他从族谱上除名,都不具备法律效力,只要不逼他签署放弃财产协议,他仍然享有宁氏集团的继承权,等同还是宁家的一份子。
宁扉清楚,父亲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切断家族的助力,要他认清周围不怀好意的嘴脸,等他迷途知返,认错悔改,等了整整七年,终于等到,便迫不及待要接他回家了。
即便已争得父亲的原谅,即便根本不是他的错,宁扉心里仍不好受,忍不住自责:“对不起,我以前……”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宁方孝打断宁扉。
曾经,他的确对宁扉失望透顶,然而冷静下来,深感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七年前,宁扉也才二十三岁,人生才刚刚开始,比之普通人,所处环境何其复杂,仅仅因为一直以来都是最优秀的孩子,出一点差错,就对他百般责难,非但没有从旁帮扶引导,还狠心留他一人面对,强迫他自己挣扎着爬起来,这是何等的残酷!
不同于路思南,宁方孝从来不相信怪力乱神的事,一直以来,都认为宁扉是因为常年积攒的压力没有及时得到宣泄,才导致情绪出问题,变得疯疯癫癫,像另外一个人,以至于做出追着人渣跑之类丢人的事。
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呢?
宁方孝回想自己二十三岁的时候,也在追着秦雅绒跑,搞得差一点和宁家决裂,当然高子睿无论如何不能和秦雅绒相提并论,道理总是一样的,顶多怪宁扉眼光不如他好,现在也算纠正过来了。
宁方孝看了乖乖留在露台上的厉途一眼,很满意两人的识相,没有手牵手一起进来,逼他上演棒打鸳鸯的戏码,然而想到厉途的病情,仍旧没有好脸色。
“什么时候回家!”宁方孝也不废话,直击重点。
“我……”宁扉犹豫许久,开始顾左言他,“弟弟还好吗?”
宁方孝重重哼了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破宁扉的掩饰:“不打算回来了,是吧?”
既然被看穿,也没什么好藏的了。
“那时候我要去南市,您是同意了的。”宁扉据理力争,“如今家里一切都好,弟弟也长大了,珠姨向来帮得上忙,您应该让他们进入集团,成为您的左右手,把集团和宁家交付给弟弟,他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您因为母亲的事,已经疏忽了我,不能再因为我,疏忽弟弟的教育和未来。同样都是您的孩子,宁池一点不比我差。他不该为了要避我的锋芒,遭受打压式教育,这会让他缺乏自信,害怕争取属于自己的东西,长此以往,情绪怕是要出问题。在南市那五年,我的确做过很多错事,但我庆幸因为我的糊涂,为弟弟争取到成长的空间,这是我离家这么多年来,唯一觉得值得的事。比起我,您更应该关心宁池。爸爸,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长久的沉默。
一番恳切之言,不算冗长,却把平时不能说的,比如母亲的往事,和继母、弟弟之间微妙的关系,一股脑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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