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江湖不值得(2/2)
祁公淡然道:“钱平,前几日你和记龙头王涣请我去做中人,以撂跤定李纱帽胡同归属,这胡同已经是福瑞祥的了,怎么还能用‘让’这个字,坏了规矩。”
钱平默然不语。
祁公从罐子里抓起一把红虫丢入幽深的池子,池中锦鲤骤然沸腾了似的争抢虫子:“钱平,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求我入三山会的时候是怎么对我说的”
钱平沉默片刻:“不记得了。”
祁公一怔,而后嗤笑道:“行,我也不与你掰扯那些陈年旧事,想让我做中人也可以,但这一次莫要再言而无信了。”
钱平躬身抱拳道:“一定。”
此时,三山会的汉子来报:“祁公,王涣与朱贯一起到了。”
祁公起身,拍拍手上的污秽:“让他们进来吧。”
汉子去而复返,领着一胖一瘦两人穿过庭院来到面前。
朱贯、王涣皆客气道:“祁公。”
祁公打量两人:“我听小钱说,和记要与福瑞祥结盟,共退外敌”
福瑞祥的朱贯先一步说道:“祁公,我只是来瞧瞧热闹的,无意结盟。”
胖胖的王涣皱起眉头:“你这是何意”
朱贯冷笑道:“我是何意你差使千门高手来我正北坊赌楼设局的事,你都忘了还有,明明已将李纱帽胡同输给我了,却赖着不肯撒手,我与你这种人有何好说的与你结盟,呸!现在有过江龙看上你的生意了,活该你倒霉!”
王涣眼珠子转了转:“我什么时候差使千门高手了我怎么不知道。还有,我早就交代钱平将李纱帽胡同给你了,难道他没有给你吗”
朱贯与祁公一同望向钱平,钱平沉默许久:“是我擅作主张。”
王涣哈哈一笑:“你看,我王涣一口唾沫一个钉,怎会行背信弃义之事都是纱帽胡同一并给你。”
朱贯看了看钱平,又看了看王涣:“你们以为,两人一唱一和就能这么算了想要结盟联手退敌,先前之事必须有个交代。按江湖规矩,背信弃义者三刀六洞,这样吧,我也不要你三刀六洞,切根手指即可。”
王涣皱起眉头:“朱贯,你丫别给脸不要脸!那袍哥是你手底下的人,你想坑他,结果坑了我,这事怎么算”
朱贯仰头看向夜空:“那等他灭了你和记,再来与我算账好了,我等着。”
王涣瞪大眼睛:“孙贼!”
然而就在此时,钱平忽然高声道:“按江湖规矩,我来。”
说罢,钱平从身旁三山会的汉子腰间抽出匕首,挥手斩断自己小指。
在场众人,全部愣住。
钱平抬起自己鲜血淋漓的左手,面不改色道:“两位龙头,我与那伙人直面过,自然知晓他们的能耐,和记与福瑞祥若是再不同心协力,便真要被逐一击破了。今日请二位歃血为盟,共退外敌。”
朱贯盯了钱平许久:“既然有人遵了规矩,那便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祁公对汉子说道:“请祖师像来。”
汉子进了一间堂屋,取来一副画轴展开在众人面前,只见画上之人满面虬须,怒目狰狞。
祁公负起双手:“既然两位要歃血为盟,丑话便说在前头。”
胖子王涣谄笑道:“您说。”
“其一,‘禁私斗令’。从今日起,和记与福瑞祥禁私斗。若有主动寻衅者,断一指,逐出京城。”
“其二,‘先抚后分’。若有所缴获,三成分给战死帮众遗属,余下七成平分。”
王涣无奈道:“那伙人没什么好缴获的。”
祁公瞥他一眼:“规矩说在前头,有没有我不管。其三,‘三真一假’。你们两方交换消息时,可隐瞒一条关键信息,但其余三条必须真实。”
“其四,‘一年之约’。外敌除后,等一年才可以再寻私仇,一年之内你们两方必须相安无事。”
说罢,祁公郑重问道:“能否做到”
朱贯与王涣一起回答道:“能。”
祁公挥挥手:“另外,你们两边各出一个堂主押在对方手中做质子,若有人背信弃义,先斩质子。”
朱贯回应道:“我福瑞祥的王辟之,明日可前往和记当质子。”
王涣低头思索片刻,抬头看向钱平:“钱平,你去福瑞祥做质子。”
钱平微微错愕,却最终说道:“好。”
祁公也有些意外,待王涣催促,这才意兴索然的挥挥手:“立誓吧。”
朱贯立誓道:“昔日仇深似海,今日血浓于水。若违此誓,叫我万箭穿心,祖宗祠堂崩裂。”
王涣说道:“江湖风雨共担,乾坤是非同断。若背盟约,任你刨坟戮尸,永堕无间地狱。”
汉子端来一碗酒在两人面前,两人咬咬牙割开手掌将血滴进去,分饮而尽。
祁公斜睨两人冷笑一声:“你们二人且记住,莫要背信弃义,这血酒里若有一粒私心的渣子,便是京城江湖百年笑柄……去吧。”
朱贯与王涣离去,钱平却被祁公喊住。
等白玉苑里安静下来,祁公看着钱平轻声道:“钱家小子,这江湖不值得。”
钱平撕下一片衣摆,包住左手伤口:“祁公,何为江湖”
祁公答非所问:“二十年,我在白玉苑门前问你,为何要入三山会,你说你想来我三山会做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钱平叹息一声:“难为祁公记得。”
祁公将鱼食罐子搁在身边:“你在我院子外蹲了十五天,我怎么能不记得呢。可你转投和记之后,净帮王涣做些腌臜龌龊之事,江湖上提起你皆是骂名,皆说你是王涣座下头号走狗,你听了那些话怎么睡得着觉”
钱平看着鱼池低声道:“祁公,您说得太容易了。当年崇礼关一战之后,我领着被克扣了七成的军饷回乡,却发现家中田亩已被豪强尽数侵占,无田可耕。我去投靠发小,发小惦记我手里那点军饷,大年三十设赌局害我,我杀了两个人仓皇逃走改名换姓。”
“等我进京城时已是身无分文,只能去德胜楼端盘子,东家答应好的六百文月钱,押了半年一直不给。待我再三催促,东家却喊了衙役捉我。”
“当年我蹲在白玉苑十五天,您不肯收我,是王涣给了我一条活路、一口饭吃。便是旁人说一千道一万,我这条命也已卖给他了。我在崇礼关为国尽了忠,如今为王涣尽了义,问心无愧。祁公,这就是我的江湖。”
这次轮到祁公无言了,许久后他无力挥手:“滚吧。”
钱平再次抱拳:“多谢祁公。”
祁公看着钱平渐行渐远,他身旁的汉子低声道:“祁公,您不该当这个中人那王涣和朱贯都不是什么好鸟,搞不好又闹出什么幺蛾子,到时候连带我们三山会一并声名受损。”
祁公摇摇头:“不管他们。明日去李纱帽胡同腾个房间,我要亲自瞧瞧那伙人的阵法,看他们能不能把福瑞祥背后的东家逼出来。”
汉子应下,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去。
走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身道:“对了祁公,三爷回来了。他托人带话,说他带了一批人参回来,得想办法运进城内。”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