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春山(已替换) 天上飞琼,比人间春别……(2/2)
老夫人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忙唤孙儿到自己面前来。
老相公也未阻止她,他也喜形于色。
“老夫,这两个孙儿,”他抚着胡子,慢慢叹道,“东南之美,会稽竹箭。西南之美,华山金石。中有岱岳,五谷鱼盐。老夫唯一遗憾便是你二人未养在老夫身边。”
老夫人饱读诗书,听他这样一说,眼神分过去撇他一眼,“瞧瞧他,有点学识就开始文绉绉卖弄,但是现在最有学识的,是我的两个孙儿。”
这番话逗得屋内众人一笑,老夫人又才透过四周的人问后面的小厮,“大官人二官人呢,怎么一个未到?”
立在门口的小厮解释道,“大官人尚在府衙,二官人在礼部,刚派人回来传达,晚上再替二位侄儿祝贺。”
老夫人眉头微皱,还欲再言,老相公点点头,安慰老夫人道,“嗯,近来官员都忙于朝廷对账一事,各省部都忙。二息妇也在忙着理府上中馈不是?”
姜氏忙道,“是儿媳体弱,才劳烦了弟妹。”
正巧门外有丫头回禀,“老相公,老夫人,二娘子让婢来报,说府内账目有些问题,抽不开身,二娘子已安排上晚宴给二位郎君贺喜。”
老夫人有些精神不济才让众人离去。
苏以言却留在原地未动,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老相公离去,眼神中含了十分欲说还休之色。
老相公见儿郎们均走了,才踏出门,回头见她这幅模样,唤道,“阿南,跟老夫来。”
苏以言忙跟上,去了老相公书房。
桌上还堆着竹简,老相公唤人收拾了,引苏以言坐下。
苏以言迟疑不决模样,老相公主动开了口,“阿言,可是想问你父亲以权谋私一事?”
苏以言点点头,眼泪从颊侧滑落,她意识到自己失态,擦了擦眼泪,“阿言心中对老相公您的谢意无以复加,但我始终不相信家父会做出如此愧对君父一事。”
老相公点点头,“你随阿南唤老夫一声外祖父,老夫所做不过举手之劳。老夫也认为你父亲他不是这样的人,也不会干这样的事。”
怎么会是举手之劳,他坐在首相这位置上,天下朝廷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只要有一点错处,言官便能成群结队参你。
苏以言真的尤为感谢老相公施以援手,否则,她无法想象那一幕。
经历过抄家一事的她,在某些方面,如今还没缓和。
苏以言激动目光落在老相公枯槁之手上,又转移到他那满脸褶子的脸上,言语中也露出了欣喜之意,她看见了洗刷谢苏二家冤屈的希望,“外翁,您是说,家父是被人陷害的?”
老相公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说,“很多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老相公在朝廷之间纵横捭阖如此年月,如果能翻案,也早翻了。
可见,此事并不单纯。
苏以言几乎在一瞬间想到这,她言语中立马流露出否认之意,她缓缓摇头,泪珠儿又流了下来,“外翁,阿言没这意思,阿言不是想请求您来替谢苏二家翻案,您如今已退出官场,阿言不是故意拿这些人来叨扰您。阿言只是今在府上享受荣华富贵,而父亲母亲却在受苦,阿言心下实在难安。”
老相公睁开半闭的眼睛,人一旦上了岁数,身子已经没了那么多精力了,他缓了缓,才安慰苏以言道,“老夫知道阿言是个好孩子,只是老夫在这件事上实是万般无奈。但你放心,老夫已打点妥当,定不叫他二人受苦”
“阿言明白。”
下一刻,苏以言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道,“外翁,阿言想出府去,洗刷自家冤屈。”
老相公眼眸微睁,眼神与苏以言交汇于一处,桌上那本竹简,思虑片刻,他慢慢闭了眼,复又用力撑开眼皮,提起精神道,“待鹤儿入了庙堂,老夫会给他提的。”
苏以言达成了目的,心里暗暗松了一大口气,见老相公实是精神不济,忙告退,“外翁,阿言今日真是打扰,您老请歇,阿言先告退了。”
那日,去接应苏以言的人是去晚了,因为大旱多时,人和马走不动道。本该在牢狱之内把她替换出来,谁料,到了流放途中才把她救下。多亏去的人够机灵,未漏出马脚,否则,她现如今能否站在云府还是未知。
她只以为是定了罪,官家大赦天下,老相公暗度陈仓将她换出,于她而言,已是大恩,但为何只换她一个,她只能认为老相公已尽力了。
苏以言告退后,出了门,子星在外等着她,见她出来,眼睛通红,迎上去扶着她,“小娘子,怎么又伤心了?可是为云四娘子难过?”
苏以言点点头,只道,“我们去形云院。”
苏以言到形云院时,云介刚离开不到一刻。
云鹤先送母亲回了院子,才和云介回到形云院内。云介被姜氏拉着,自然是未看见苏以言将绣好的物件送给云鹤。
云鹤见他腰间那个荷包,尚未装上锱铢,轻飘飘挂于腰间,云介向来崇简之道,腰间只佩玉,不坠其他物件,云鹤有些疑惑,问出了口,“兄长今日怎佩了荷包?”
云介闻言脸色欣喜,将荷包擡起,让云鹤能仔细查看,云鹤见上面的并蒂莲绣得栩栩如生,听云介道,“此荷包乃表妹所赠,故而挂于腰间。”
云鹤摸着袖子里苏以言送的囊袋,上的绣花之处,有些硌手,他心中泛起一丝波澜,仅此一丝,在他开口之前就消失不见,“表妹绣工甚好,想必还颇费了些功夫。”
云介点点头,他不想在这事上讨论,于是转移了话题,“七郎于殿试可有把握?”
云鹤点点头,“尚可。”
二人便商讨了些许学问,云介看云鹤身体未愈,拦住了他,不让他送出门去。
云介前脚走,苏以言后脚便来了。
云飞正打算关门,看见木桥上缓缓行来二人,正是苏以言主仆。他知郎君态度,如今自己对苏以言态度也更为和缓,忙行礼道,“小娘子。”
苏以言明知但还是故问,“七哥哥可在?”
云鹤站起身来将云介送出了门,还未坐下,便听她声音,不等云飞说话,便出声道,“我在。”
苏以言虽刚哭泣不久,但现如今心情正好,闻言蹦蹦跳跳进了屋,她原本在云鹤面前规规矩矩,如今却没那么拘谨了。
云鹤将她的改变尽收眼里,他手上把玩着阴阳环,清脆玉石声伴着她的脚步声慢慢向他靠近,今日未有步摇碰撞之声,但心里那丝涟漪又泛起,他只能佯装淡定,咳嗽了两声,目光偏向另一只手握着的书卷。
待苏以言在他面前站定,他才放下,问,“表妹寻我何事?”
苏以言见他指节之处有些红润,以为是冻的,又将自己的手炉塞给他。
云鹤也毫不客气地接过,她自己搬了一个小凳坐于云鹤面前,云鹤才听她道,“阿南前来,是想请教请教七哥哥。”
云鹤只微微擡了擡眼。
苏以言注意到了,才继续道,“阿南昨日读《商子》,不知七哥哥,“民徒可以得利而为之者,上与之也”此句究竟作何解?”
云鹤擡了眼眸,一双具有洞察力的眼眸直直看向苏以言,他也停下了摆弄阴阳环,往手腕上挂去,将云飞递上来的茶递给苏以言,话语比之前温和不少,他说,“表妹,上不能论也。”
苏以言眼珠微动,“七哥哥,我知道,”
她停顿了片刻,见云鹤脸色未有改变又将阴阳环取下摆弄,将旁边放着的药袋子打开,拿出一药丸含进嘴里,她也将袖子稍稍提起,手上的一对镯子碰撞之音与云鹤的融为一体,她转移了话头,“七哥哥,你送阿南的,阿南已经戴上了。阿南送你的,怎不见使用?”
云鹤正眼看向苏以言,见她眸光微闪,眼圈周围均是红色,是他故意拿起药袋,引苏以言提起此事,但她提起时,他突然回了神,暗道自己怎和表妹斗气,只好哄道,“表妹所赠,自当好好保留。”
苏以言见他语调变化,知他是误会了,但她也不解释自己不是因为他才红了眼眶,她乐意被云鹤哄着,她不似之前那样端庄,重重摇了摇头,“可是,阿南希望哥哥你带在身边,定时用药。”
云鹤见她那样,这次不是丝带缠绕上了耳坠,是耳坠挂住了丝带,他像之前那样伸手,苏以言见他手又缓缓伸过来,清晰地看见了他中指因长期握笔的薄趼。
云鹤想,她像只受了惊的小兔,眼眶也红彤彤,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耳坠挂了丝带,我替你解开。”
云鹤此时手正拉着丝带,苏以言听这话点了头,正好,丝带那端的钗环扯着了发丝,苏以言“嘶”的一声,云鹤忙停了手,关怀问道,“可是扯疼了?”
苏以言又摇头,点头,她的模样有些滑稽,云鹤忍不住笑了。
苏以言还保持着稍稍偏头的姿态,见云鹤笑了,像是忘记了那根发丝的疼痛,正了脑袋看愣了。
“七哥哥,阿南觉得你可好看,”她诚心诚意夸奖道,“形貌昳丽,天人之姿。”
云鹤从耳根一直红到脸颊,手轻轻拍了拍苏以言的头,示意苏以言将头稍稍低下,待将丝带从苏以言头上解下,他脸上染的血色才渐渐消散了。
苏以言见他没有反应,只拿余光偷偷瞟他,云鹤发现,以为她是想要回丝带,将丝带递给她,苏以言接过,道了谢。
苏以言又从云鹤这里借了两本古籍,正准备告辞,站起身来忽听云鹤低低的声音传到她耳间,她未听清,想让云鹤再言,但他却闭口不提了。